加入书架
顾飞就那么看着她，目光里没有叶清预想中的任何一种情绪。没有鄙夷，没有嘲弄，甚至连昨日争吵时的火气都消散得无影无踪。他只是看着，那种平静的注视，反而比任何尖锐的言语都让叶清感到无措。
她预备好了一切刻薄的反击，预备好将自己蜷缩得更紧，来抵御即将到来的羞辱。然而，什么都没有。
顾飞的视线从她通红的眼眶，滑到她依旧紧攥着计划本残骸的手，再到散落一地的狼藉。他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了抿唇。
“你……”叶清沙哑地开口，想让他滚，想让他别看了，但堵在喉咙里的羞愤让她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顾飞没有回应她的怒视，反而蹲了下来，与蜷缩在地上的叶清视线齐平了一些。他伸出手，不是去碰她，也不是去捡那些纸片，而是指了指旁边一个歪倒的空水杯，“要喝水吗？”
叶清愣住了。她设想过一百种顾飞的反应，唯独没有这种。他竟然问她要不要喝水？在这种她狼狈到想钻地缝的时刻？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那么点意外，有那么点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她无法解读的平静。这种平静让她感觉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丑，而他则是那个不小心闯入后台的观众，没有喝倒彩，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叶清猛地别过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更不想回应他这莫名其妙的“关心”。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像一团乱麻，所有的逻辑分析模块在顾飞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反应面前，彻底死机。
顾飞也没再坚持，他站起身，环顾了一下西周。然后，他慢悠悠地走到叶清的书桌旁，拿起她桌上那支被随意扔下的钢笔，又拿起一张散落在桌角的空白A4纸。
叶清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注视着他，不知道他又想干什么。
只见顾飞拿着纸笔，重新走到她不远处，席地而坐，动作自然得像是来串门的。他低头，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宿舍里一时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这算什么？无声的陪伴？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看热闹？
叶清的脑子飞速运转，试图分析顾飞此刻的行为动机，却发现所有的模型都套不上去。他之前在她眼里的“不着调”标签，此刻似乎变得更加立体，也更加难以捉摸。他没有试图说教，没有追问她崩溃的原因，甚至没有对地上的狼藉发表任何评论。
这种被“无视”又被“注视”的矛盾感觉，让叶清坐立难安。她一首坚信，暴露脆弱只会引来轻视。但顾飞的反应，却像在她固有的认知墙上敲开了一条细缝。难道，真实和不完美，并不总是带来负面效应？
过了几分钟，顾飞停下笔，将那张纸折了几折，递向叶清。
叶清迟疑地看着他，又看看那张纸，没有接。
顾飞也不勉强，随手将纸放在了叶清旁边的地上，然后站起身。“我先走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语气平常得像是刚结束一场普通的自习。
他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又停顿了一下，侧过半张脸，声音不高不低：“下次想撕东西，选点不那么重要的。比如，广告传单什么的，环保，还不心疼。”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宿舍内重归寂静。
叶清僵硬地坐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转过头，看向顾飞留下的那张纸。她犹豫了几秒，终是伸出手，颤抖地将它捡了起来。
展开，上面不是什么安慰的话，也不是什么分析，而是一幅简笔画。
画的是一只脑袋上顶着一堆问号的小猫，正一脸懵圈地看着面前一团打翻的毛线球。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毛线乱了可以重新缠，猫爪子可别抓伤了自己。”
笔触简单，甚至有些幼稚，但那只小猫的表情，却意外地传神。
叶清看着那幅画，看着那行字，紧绷的神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她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眼神复杂地盯着那张纸。
顾飞这个人，和他做的事，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他像一个巨大的问号，打乱了她所有的预设。
她一首试图用她的逻辑去框定他，结果却发现，他根本不在她的任何一个框里。
这次意外的“目睹”，顾飞非但没有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反而用一种叶清从未想象过的方式，在她混乱的内心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这颗石子没有立刻激起惊涛骇浪，却让某些坚冰覆盖下的水流，开始有了细微的松动。
她开始想，也许，这个世界，和她所以为的，真的不太一样。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并非只有她所理解的那些冰冷的公式和利弊权衡。
这个念头很模糊，却像黑暗中出现的一点微弱的光，让她在满地狼藉和自我否定之外，看到了一丝丝别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