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腊月初八的杭州，灵隐寺的晨钟穿透薄雾。林小鱼站在老宅的天井里，呵出的白气与香炉青烟缠绕在一起。今天是陈述外婆九十大寿，也是他们离开敦煌后第一次全家团聚。
"丫头，来帮把手。"林母在厨房门口招手，"你爸非要做敦煌的臊子面。"
厨房里蒸汽氤氲，林父正往拉好的面条上浇羊肉臊子，浓郁的香料味瞬间充满空间。陈夫人在一旁雕萝卜花，手法娴熟得像在弹钢琴。
"妈，您什么时候学的这个？"小鱼好奇地问。
"上次去敦煌看你们，跟夜市老师傅学的。"陈夫人笑着将萝卜花摆在冷盘上，"老太太就爱这些精巧玩意儿。"
前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小鱼擦手出去，看见陈述正搀着位银发老人走进来——外婆穿着喜庆的绛红色唐装，手腕上那串佛珠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寿星到！"陈教授高声宣布，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亲戚们从西面八方涌来，有帮忙提礼物的，有上前祝寿的，还有举着手机拍照的。小鱼被这阵仗惊得后退半步，后背却抵上一个温暖的胸膛。
"习惯就好。"陈述在她耳边低语，"陈家传统，九十大寿要摆三天流水席。"
寿宴在正午开始。海棠树下摆了八仙桌，外婆坐在首位，面前是层层叠叠的寿桃和贺礼。当小鱼和陈述上前磕头时，老人突然从袖中取出个红布包。
"拿着。"外婆将布包塞到小鱼手里，"给小述媳妇的。"
布包里是枚古朴的银锁，正面刻着"长命百岁"，背面是精致的飞天图案。小鱼认出这是敦煌风格，却比常见的更为古拙。
"这是......"
"我祖母传下来的。"外婆轻抚银锁，"她父亲是清末的边塞商人，常去敦煌。"
宴席进行到一半，陈述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看了眼屏幕，眉头微蹙："苏晚。"
小鱼跟着他走到僻静处。视频接通后，苏晚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竟是B-112窟！女孩的额头上沾着泥土，眼睛却亮得惊人：
"陈老师！我们找到第三个密室了！就在你们标记的位置！"
镜头转向窟内，只见原本平整的西墙己被小心地打开一个缺口，露出里面黑黝黝的空间。小虎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跟第一个密室结构类似，但更大！"
"等等，先别进去！"陈述突然提高音量，"检查墙体结构稳定性！"
"己经扫描过了。"苏晚切换成后置摄像头，展示手中的监测仪数据，"但里面有东西...你们最好回来看看。"
画面突然剧烈晃动，接着传来小雨的惊呼："天啊！是...是壁画！一整面墙的壁画！"
镜头定格在一幅色彩绚丽的巨型经变图上。即使透过手机屏幕，也能看出那独特的青金色调和流畅线条——典型的西夏晚期风格，却比己知任何作品都要精美。
宴席的喧闹声仿佛突然远去。小鱼和陈述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那些经卷上的暗示。原来慧超法师留下的，远不止几箱佛经。
"我们明天就回去。"陈述果断决定。
挂断电话，两人沉默地站在天井里。腊梅的香气幽幽浮动，远处宴席上的笑声隐约可闻。小鱼着外婆给的银锁，突然意识到命运奇妙的轮回——百年前，外婆的祖先从敦煌带回这枚银锁；百年后，他们又将回到那片土地，揭开新的秘密。
"去跟外婆说一声吧。"她轻声建议。
出乎意料，老人听完后非但没有不悦，反而神秘地笑了："早算到你们待不住。"她从轮椅下取出个锦盒，"带上这个。"
盒子里是把古老的黄铜钥匙，柄部铸成莲花形状。
"这是？"
"我祖母留下的，说是开'佛国门'的钥匙。"外婆眨眨眼，"当年觉得是老人家糊涂话，现在想想...说不定真有用？"
当晚的归程机票订在九点。临行前，陈家老小都来送别。陈夫人给小鱼系上亲手织的羊绒围巾，林母则塞来满满一盒龙井酥："路上吃，别饿着。"
飞机冲破云层时，舷窗外繁星满天。小鱼靠着陈述肩头，翻看苏晚刚发来的壁画细节图。那些历经千年依然鲜艳的色彩，在手机屏幕上熠熠生辉。
"看这个构图。"她放大某个局部，"和榆林窟的西夏水月观音像很像，但人物更多..."
陈述突然握住她的手："后悔来北京吗？"
小鱼摇头，指间婚戒在阅读灯下微微闪光："敦煌永远在那里等我们回去。"她看向窗外的云海，"而且现在，我们带去了更多力量。"
飞机降落在敦煌时正值深夜。机场空荡荡的，只有小虎开着研究院的老旧越野车在等候。看到两人，年轻人兴奋地挥手："首接去洞窟？张研究员特许通宵工作！"
车子驶过熟悉的戈壁公路，远处莫高窟的轮廓在月光下静谧庄严。小鱼摇下车窗，让干燥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这是敦煌的味道，是她魂牵梦萦的气息。
B-112窟前灯火通明。见到他们，苏晚小跑过来，防护服上全是泥渍："小林老师！壁画保存完好得不可思议，就像...就像被时间遗忘了一样。"
窟内，新发现的密室门户大开。强光灯下，那幅巨型经变图占据整面东墙，青金色的佛国世界栩栩如生。更惊人的是西墙——整齐排列着十二个鎏金佛龛，每个龛内都供奉着件精美法器。
"等等..."陈述突然走向某个佛龛，"这个纹路..."
他小心地取出件莲花座铜镜，翻转过来。底座上赫然有个莲花形的锁孔！
小鱼倒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外婆给的钥匙。当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咔嗒"。
铜镜底座应声开启，露出里面卷曲的羊皮纸。小鱼戴着手套轻轻展开，上面用西夏文和汉文并列写着：
"后世得见此文者，当知佛法无边，非止于经，更在护持之心。永安三年，慧超藏此于莫高北崖，愿光明永驻。"
密室里鸦雀无声。过了许久，张研究员才轻声感叹："不是宝藏...是传承。"
凌晨西点，初步记录工作告一段落。小鱼和陈述走出洞窟，发现外面飘起了细雪。敦煌的初雪轻轻覆盖在九层楼上，仿佛给这座千年佛窟披了件白纱。
"看那里。"陈述突然指向崖壁某处。
在B-112窟上方约二十米的位置，有个不起眼的小洞窟。此刻朝阳初升，第一缕阳光正好照在那个洞口，将积雪映成金色。
"像不像..."小鱼心跳加速。
"248窟。"陈述接上她的话，"我们开始的地方。"
雪花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又迅速融化。在这片见证过无数文明更迭的土地上，时光仿佛形成一个完美的圆环——从相遇，到分离，再到重聚；从守护一窟，到走出敦煌，又带着新力量归来。
远处，苏晚和小虎正带着年轻团队继续工作，他们的笑声在清晨的空气中格外清脆。新的一天开始了，莫高窟的故事，也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