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工厂的汽笛声像垂死的野兽嘶吼时，汉斯正在修一台冷战时期的东德机床。齿轮里卡着张揉烂的传单，乌克兰语和波兰语混在一起，印着颗滴血的红星：“打倒新秩序，欧洲是我们的家！”
“缪勒！发什么呆？”工头的皮靴踢在他腿上，工头的领口别着枚“希特勒青年团”旧徽章，是ADF“历史传承课”的“优秀学员”奖品，“净化队的人来了，查‘斯拉夫渗透者’！”
汉斯把传单塞进齿轮箱，抬头看见三个黑制服走进车间，领头的中尉左脸有块烧伤疤——那是2075年轰炸基辅时留下的，他总爱炫耀：“斯拉夫人的血，把我的勋章都染红了。”
“所有东欧裔，站出来！”中尉的德语里带着乌克兰语的弹舌音，讽刺的是，他母亲就是乌克兰人，却在ADF的“血统净化”中，主动申报自己是“纯雅利安”。
两个波兰裔工人被拖出去时，汉斯听见其中一个喊：“我们为帝国造坦克！凭什么——” 话没说完就被枪托砸晕。车间里的德国工人低着头，没人敢看，包括汉斯——三年前，他也曾为了保住工作，举报过一个犹太同事。
午休时，汉斯在废料堆里捡到块生锈的金属牌，刻着“UKRAINE”（乌克兰），边缘还凝着焦黑——这是从德制“豹-2080”坦克残骸上掉下来的，那些坦克去年在顿巴斯被“自由区”的游击队炸毁，残骸被拉回德国当“战利品”展览，现在却成了他们的修理材料。
“想什么呢？” 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是捷克裔的伊日，总爱往汉斯的工具箱里塞些黑市药。他递来半根烟，烟纸印着“俄罗斯”的旧标，“听说了吗？东煌在‘远东自由区’搞‘民族自治’，那边的斯拉夫人……”
“闭嘴！”汉斯猛地打断他，却看见伊日的袖口露出道刺青——是个小小的犹太星，“你想害死我们？”
伊日笑了，露出缺了颗牙的嘴：“我爷爷是犹太人，爸爸是捷克人，妈妈是俄罗斯人。按ADF的标准，我该被挫骨扬灰。”他指了指废料堆里的乌克兰金属牌，“但你看，这破牌子和我们的扳手，都是铁做的。”
广播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接着是净化队的嘶吼：“紧急通知！在柏林市中心发现‘黑寡妇’炸弹！所有市民立即回家，禁止外出！”
车间里炸开了锅，工人们涌向大门，汉斯却在废料堆里僵住了。他想起老施耐德的惨叫，想起波兰工人被拖走的样子，想起克拉拉青肿的胳膊——ADF的“新秩序”，不过是把冷战的铁幕，换成了种族隔离的高墙；把希特勒的集中营，换成了“矫正营”和“临时安置点”。
伊日拍了拍他的肩膀，把那半根“俄罗斯”烟塞进他口袋：“我要去德波边境，那边有个‘欧洲解放联合阵线’。你要是想通了……”
汉斯没说话，看着伊日混进人群，背影消失在铁丝网的阴影里。他摸出那根烟，烟纸粗糙得像克拉拉的手，突然想起莉娜画的画：天空是黑的，鹰徽在滴血，只有角落里有颗小小的星星，莉娜说：“那是爷爷说的，自由的光。”
傍晚回家时，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净化队的装甲车碾过路面，车灯扫过墙上的标语：“对抗劣等民族，是每个雅利安人的责任！” 汉斯的脚步顿了顿，突然拐进一条小巷——那里有个黑市，卖乌克兰的土豆，波兰的草药，还有……伪造的“跨国通行证”。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乌克兰金属牌，铁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或许，伊日说得对，铁就是铁，不管是德国的扳手，还是乌克兰的坦克碎片，烧红了，都能熔成反抗的武器。
远处的警报还在响，汉斯加快了脚步，口袋里的“良民证”硌着胸口，像块发烫的烙铁。他知道，从今晚起，他不再是那个只会低头修理水管的汉斯·缪勒——他要修的，是这个被ADF扭曲的世界。
而鹰徽下的阴影里，无数双眼睛正从废墟中抬起，像星星，在新秩序的黑夜里，悄悄亮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