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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深那句“下不为例”的默许，像一道无形的圣旨，让供销社里那些若有若无的排挤和刁难，瞬间烟消云散。
没人是傻子。
连铁面无私的顾主任都对苏晚晴的“骚操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们这些小喽啰再上去找茬，那不是自讨没趣吗？
于是，苏晚晴的工作环境一下子“和谐”了起来。刘姐不再对她指手画脚，李莉见到她也会不情不愿地喊一声“晚晴姐”，就连分配给她的工作，也从犄角旮旯的脏活累活，变成了正常的柜台轮岗。
苏晚晴乐得清静，她就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这个时代的一切信息。
她利用站柜台的机会，和来来往往的军嫂们聊天。从家长里短到油盐酱醋，她看似在闲聊，实则在做最原始的市场调研。
她很快就摸清了门道：大院里哪位首长家的夫人爱俏，喜欢新式样的布料；哪家孩子多，对便宜耐穿的棉布需求最大；谁家的男人爱喝酒，对花生米和二锅头的消耗量惊人……
这些信息，都被她默默记在了心里，和她那个小本子上的“库存数据”一一对应起来。
一个月的时间，在忙碌中飞快过去。
月底最后一天，是供销社雷打不动的大盘点日。这也是决定苏晚晴能否转正的最后一道关卡。
盘点，对于懒散惯了的国营单位来说，是件头疼事。账本上的数字和仓库里的实物，常年对不上。每次盘点，大家都是稀里糊涂对付一下，差额报个损耗，也就过去了。
但今天，顾言深亲自坐镇。
他拿着总账本，面无表情地坐在办公室门口，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
“布料组，开始。”顾言深声音一落。
负责布料的刘姐和李莉立刻拿着自己的小账本，走进仓库，开始一匹一匹地清点。
“的确良，账面库存35米，实……实盘34米……差1米。”
“卡其布，账面库存20米，实盘21.5米……多1.5米。”
……
一项项报下来，出入错漏百出，听得顾言深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回事？为什么差这么多？”
刘姐擦了擦汗，小声解释：“主……主任，可能是平时剪布的时候，有的多剪了，有的少剪了，日积月累就……”
这套说辞，年年如此。
顾言深的脸色沉了下来，就在他要发作的时候，苏晚晴拿着她那个小本子走了过来。
“顾主任，”她不卑不亢地开口，“布料组的账，我这里有一份备份。前几天我帮刘姐她们重新核对整理过。”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李莉不服气地小声嘀咕：“你一个新人，懂什么账……”
苏晚晴没理她，首接汇报道：“的确良账面35米，卖给三号楼王干事爱人1米75，七号楼张政委家扯窗帘5米……最后一次是我卖给宣传科小林半米做袖套，当时剪的时候，布头有点不齐，我顺手多给了他五公分，算我个人失误，没记录。所以，实盘应该是34.2米才对。”
她不仅报出了精确的数字，连每一笔交易的对象和用途都记得清清楚楚！
刘姐和李莉都听傻了。她们每天卖出多少布，自己都记不清，她怎么可能记得这么详细？
顾言深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立刻道：“去，重新量！”
李莉不信邪，拿着尺子冲过去重新测量，半晌，她涨红着脸回来，声音比蚊子还小：“是……是34.2米……”
全场哗然。
接下来，盘点继续。
杂货组、食品组……每一个小组报上来的数据，都和账面有着或多或少的出入。而每一次，苏晚晴都能拿出她的小本子，像一个精密的人形计算机，准确地说出差额的原因。
“搪瓷盆少了两个，是因为上周有两个作为残次品，在‘处理专区’卖掉了，收入是5毛钱，己入账。”
“酱油多了半瓶，是上次运输的时候有泄漏，后勤的王班长用一个空瓶帮我们接住了，我还没来得及登记入库。”
“火柴账面和实物对得上，但库存只剩三箱了。根据上个月平均每天卖出五包的速度计算，最多还能维持十天。我建议马上申报补货，不然下周就会断货。”
她不仅是在对账，更是在做数据分析和销售预测！
整个盘点过程，渐渐变成了苏晚晴一个人的表演。
她逻辑清晰，数据精准，对供销社里每一件商品都了如指掌，仿佛它们都是自己的孩子。
到最后，所有人都听得目瞪口呆。刘姐从最初的质疑，变成了惊讶，最后是全然的钦佩。李莉则低着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当最后一项商品盘点完毕，苏晚晴合上本子，对顾言深说道：“报告主任，所有库存盘点完毕。除己说明原因的正常损耗外，账实相符，无一差错。”
整个供销社，鸦雀无声。
顾言深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说话。他拿着苏晚晴那个写得密密麻麻的小本子，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上面不仅有数据，有分析，甚至还有她对改进销售、优化陈列提出的各种建议。
这哪里是一个临时工的记录本？这分明是一份详尽而专业的“运营报告”！
他抬起头，第一次用一种真正平视的目光，审视着眼前的苏晚晴。
这个女人，用一个月的时间，不仅保住了工作，还用她超乎寻常的能力，征服了这里所有的人。
初次交锋，他以为她只是“伶牙俐齿”。
现在他才明白，那只是冰山一角。
良久，顾言深站起身，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他那一贯冰冷但此刻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宣布：
“苏晚晴同志，试用期表现优秀，即日起，正式转为红星供销社售货员。”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又补充了一句让所有人震惊的话。
“另外，鉴于你在库存管理方面的突出能力，兼任供销社商品管理员。每月，额外补助2元。”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兼职！还有额外补助！这在红星供销社，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苏晚晴自己也愣了一下，但她立刻反应过来，挺首背脊，干脆利落地敬了一个不甚标准的礼。
“是！主任！保证完成任务！”
阳光从门口照进来，落在她的身上，将她瘦弱但挺拔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需要靠丈夫遗泽庇护的寡妇，而是凭借自己真正的实力，在八十年代的阳光下，为自己挣得了第一份尊严和荣耀。
工作名额保卫战，至此，以苏晚晴的全面胜利，完美落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