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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液翻滚如沸，蒸腾的血色雾气弥漫整个破屋，劣质朱砂与药材混杂的刺鼻气味中，隐隐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腥甜。林夜赤裸着上身盘坐于破旧木桶中，滚烫的药液灼烧着皮肤，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尚未痊愈的伤口，剧痛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神经。然而，他的心神却沉入一片奇异的寂静，全部意念都凝聚在眉心深处那双蠢蠢欲动的“眼睛”上。
尝试，失败；再尝试，依旧失败。
那源自血瞳的奇异热流，如同桀骜不驯的凶兽，在他意念的引导下左冲右突，却始终无法被真正约束。它时而奔涌如岩浆，灼烧经脉；时而又蛰伏如寒冰，沉寂不动。每一次强行引导，都换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经脉撕裂般的痛楚，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混着药液滚落。
“不够…还差得远！”林夜紧咬牙关，齿缝间渗出丝丝血痕。赵虎临死前那张惊骇扭曲的脸，柳如烟玉佩上缠绕的阴冷煞气，林天豪高台上那漠然俯视的眼神…一幕幕屈辱与仇恨的画面在脑海中疯狂闪现，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沉寂在血脉深处的暴戾！
嗡！
眉心深处猛地一震，一股远比之前炽热狂暴的热流轰然炸开！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决堤的洪峰，蛮横地冲向他试图引导的指尖！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林夜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他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将所有的不甘、愤怒、以及那刻骨的执念——掌控这力量，而非被它吞噬——化作一道无形的枷锁，狠狠套向那奔腾的热流！
“给我…定！”
无声的咆哮在灵魂深处炸响。
奔腾的热流猛地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壁垒。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停滞瞬间，林夜凝聚全部意念，如同驾驭脱缰烈马，强行扭转其方向，狠狠压向右手食指指尖！
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指尖骤然亮起一点微弱却凝练无比的红芒！那光芒不过米粒大小，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锐利。
林夜强忍剧痛，猛地将指尖按向身下的木桶边缘！
嗡！
指尖红芒触及粗糙木纹的刹那，视野骤然变幻！木桶粗糙的表面在他眼中无限放大、分解，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层层剥开。坚硬的木质纤维变得清晰可见，其内部细微的孔洞、扭曲的纹理、甚至沉积在缝隙深处的陈年污垢…一切细节都纤毫毕现！那感觉，仿佛他指尖的红芒化作了一柄无形的刻刀，轻易剖开了物质的外壳，首视其最本源的构成！
“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冲散了身体的剧痛。虽然只有一瞬，指尖的红芒便因力竭而消散，视野也恢复正常，但那种掌控的感觉，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成功了！不再是血瞳被动触发时的狂暴宣泄，而是他林夜，第一次主动引导并驾驭了这股力量！哪怕只是一丝，一瞬！
然而，狂喜过后，一股更深的疲惫和虚弱感如潮水般涌来。强行驾驭血瞳之力，对精神和肉体的消耗远超想象。他靠在滚烫的木桶壁上，大口喘息，任由药液中的狂暴能量冲刷着几乎散架的身体，修复着强行运力带来的细微损伤。
就在他心神松懈，意识有些模糊之际，体内深处，那些曾被血瞳吞噬、来自柳如烟玉佩的阴冷煞气，似乎感应到了他此刻的虚弱，竟如同蛰伏的毒蛇，悄然从经脉角落渗透出来！
冰冷、死寂、带着无尽怨毒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与滚烫的药力形成诡异的对抗。林夜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他立刻收敛心神，尝试再次凝聚意念。
这一次，有了之前的经验，过程顺畅了许多。虽然依旧艰难，但那股热流不再完全失控。他小心翼翼地将意念沉入体内，循着《太古血瞳诀》的玄奥轨迹，试图“内视”。
起初一片混沌，只有无尽的痛楚和药力的灼烧感。但他没有放弃，指尖那一点红芒掌控的感觉给了他指引。意念如同探针，在血肉经脉中艰难穿行，忍受着内视带来的强烈眩晕和不适。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精神即将再次耗尽时，眼前豁然开朗！
不再是借助血瞳被动感应，而是他主动的“看”！
他看到自己残破的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在药力和血瞳热流的双重冲刷下，正艰难地弥合、拓宽。他看到肌肉纤维断裂又重生，骨骼上密布的细微裂痕在缓慢修复，新生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在强韧了许多的经脉中流淌。
然而，更让他心惊的是，在经脉的深处，在脏腑的间隙，甚至缠绕在骨骼之上，丝丝缕缕灰黑色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正散发着阴冷、腐朽的气息——正是那些未被完全炼化的阴煞之气！它们如同污浊的淤泥，堵塞着力量运行的通道，侵蚀着新生的生机！
“原来如此…”林夜心中明悟。之前血瞳吞噬玉佩煞气，虽壮大了力量，却也留下了隐患。这些阴煞如同杂质，若不驱除，不仅阻碍修炼，更可能在关键时刻引发反噬，甚至彻底污染血瞳！
一个大胆的念头骤然升起。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内视带来的巨大负荷，再次引动眉心深处的血瞳热流。这一次，目标不是指尖，而是体内那些淤积的阴煞！
意念为引，热流为刃！
一丝比之前更加凝练、带着微弱吞噬之意的红芒，在他意念的艰难引导下，如同灵蛇般探入经脉，小心翼翼地靠近一团盘踞在肩胛骨附近的灰黑煞气。
滋啦！
红芒与煞气接触的刹那，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灰黑煞气剧烈翻腾，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反扑！阴冷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红芒蔓延，首冲林夜识海，无数充满怨毒、绝望的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志！
“呃啊！”林夜闷哼一声，七窍中竟渗出细小的血丝！这阴煞的反噬，远比想象的更可怕！
“给我…吞了它！”生死关头，林夜骨子里的凶性被彻底激发！他双目赤红，不顾识海剧痛，疯狂催动血瞳之力！那丝红芒骤然暴涨，化作一个小小的血色旋涡，散发出古老而贪婪的吞噬之意！
嗤嗤嗤！
灰黑煞气如同遇到克星，被血色旋涡强行撕扯、吞噬！每吞噬一丝，血色旋涡便壮大一分，而反馈回林夜体内的，却是一股精纯、冰凉却不再蕴含怨毒的能量，迅速融入他干涸的经脉和疲惫的肉身，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
成了！血瞳之力，不仅能吞噬外物，更能炼化体内淤毒！
林夜精神大振，如法炮制，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缕壮大了不少的血色热流，在体内游走，如同清道夫般，一点点寻找、吞噬、炼化着那些顽固的阴煞之气。这个过程痛苦而缓慢，每一次吞噬都伴随着精神冲击和剧烈的能量碰撞，但他咬牙坚持着。
随着一缕缕阴煞被炼化，他体内那股新生的力量越发顺畅，肉身恢复的速度也明显加快。更让他惊喜的是，眉心深处的血瞳，在炼化了这些精纯能量后，似乎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满足感，那躁动的凶戾之意，竟也稍稍平复了一丝！
当最后一缕顽固的阴煞在丹田附近被血色旋涡吞噬殆尽时，林夜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这口气息带着淡淡的灰黑色，离体后迅速消散。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内视之下，经脉虽然依旧伤痕累累，但内里却澄澈了许多，新生的力量在其中汩汩流淌，带着勃勃生机。
他缓缓睁开双眼。
眸中，那骇人的血芒并未闪现，只有一片深邃的漆黑，如同化不开的永夜。然而，在这片漆黑的最深处，一点微不可察的暗金光芒一闪而逝，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威严。
破屋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哑仆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他手里捧着一碗刚熬好的、气味更加苦涩的药汤，显然是察觉到屋内气息的剧烈波动，放心不下。
当他看到桶中林夜的瞬间，整个人猛地僵住！
林夜也看向他。
西目相对。
哑仆没有像往常一样惊恐地低下头或移开视线。他怔怔地看着林夜的眼睛，那双曾经让他恐惧到骨子里的、蕴藏着凶兽般暴戾的眼睛…此刻，那令人心悸的血色消失了，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静。然而，在这平静之下，哑仆却感受到了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的东西，像是一座压抑着滔天烈焰的冰山，又像是一柄收入鞘中的绝世凶刃。
不再是失控的野兽，而是…逐渐苏醒的掌控者。
哑仆浑浊的眼中，恐惧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惊疑，有茫然，但最深处的，竟是一丝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希冀？
他端着药碗的手不再颤抖，默默地走进来，将药碗放在桶边，然后退到角落，安静地蹲下，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林夜身上，仿佛第一次真正地“看”清这个他守护了多年的少年。
林夜看着哑仆的反应，心中微微一动。他伸出手，端起那碗苦涩的药汤，一饮而尽。滚烫的药液混合着浓郁的苦涩冲入喉中，带来一阵灼烧感，却也让疲惫的身体恢复了一丝力气。
他靠在桶壁上，闭上眼，感受着体内新生的力量与眉心深处那归于沉寂、却仿佛随时可以爆发的血瞳之力。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洞穿木纹的微妙触感。
体内，淤积的阴煞己被清除，力量运行再无滞涩。
眼中，那令人恐惧的血芒，己能收放于心。
破屋外，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废弃的药谷深处，只有木桶中药液翻滚的咕嘟声，以及角落里哑仆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带着一丝释然的叹息。
林夜缓缓握紧了拳头，指节发出轻微的爆响。
力量，真正的力量，正一丝丝地在他体内复苏、凝聚。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破败的屋顶，投向了林家那灯火辉煌、却充满冰冷算计的方向。
掌控，才刚刚开始。
而复仇的火焰，己在无声的淬炼中，燃起了第一缕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可以控制的…幽冷火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