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敲打着“幸福里”老式居民楼的塑料雨棚,声音单调而持久。空气里总是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潮湿霉味,混杂着隔壁飘来的廉价烟草气息。
陆羽蜷缩在逼仄的阁楼角落,老旧的书桌紧挨着倾斜的天花板。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被雨水切割得模糊不清。他面前摊开着一本初中物理练习册,铅笔尖悬停在纸面上,迟迟没有落下。
手腕内侧,传来一阵熟悉的、细微的灼痛。像有根烧红的针,轻轻刺了一下皮肉深处。
他动作极其自然地放下铅笔,左手探入有些宽大的校服袖口,指尖隔着里面那圈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棉布绷带,轻轻按在灼痛传来的位置。绷带下,是几道用特殊朱砂混合了他指尖精血描绘的细密符文。二十年了,这符咒如同焊死在皮肤上的枷锁,日日夜夜压制着与他同生共死的“房客”——那个蛰伏在他血肉深处、名为“枭”的恶灵。
灼痛是枭偶尔不耐烦的呓语,是锁链被挣动时摩擦出的火星。
阁楼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头发花白、背脊微驼的老妇人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了进来,碗沿有些豁口。她是张婆婆,这栋老楼的管理员,也是陆羽父母“意外”离世后,唯一勉强收留他的人。代价是陆羽需要打扫楼道、清理垃圾,以及……被严密地“看管”起来。
“小羽,吃饭了。”张婆婆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放低的沙哑,浑浊的眼睛扫过陆羽摊开的练习册,又落在他按着手腕的袖口上,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警惕和一丝……畏惧。
“嗯,谢谢张婆婆。”陆羽的声音平静无波,接过碗,手指触碰到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时,能感觉到对方细微的瑟缩。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底深处的冷寂。他知道张婆婆抽屉里锁着一个小本子,上面记录着他每天的行踪、情绪变化,甚至符咒灼痛的频率。那是“上面”要求的。他是怪物,是定时炸弹,需要被监视。
面条寡淡无味,飘着几片菜叶。他沉默地吃着,手腕的灼痛渐渐平息下去,留下一种深沉的疲惫。二十年。从记事起,他就知道体内住着另一个东西。它冰冷、暴戾、充满毁灭欲,像一头被囚禁在血肉牢笼中的凶兽。符咒是枷锁,也是他活命的唯一倚仗。他不能愤怒,不能恐惧,不能有任何剧烈的情绪波动,那都可能成为“枭”冲击符咒的燃料。
窗外雨声淅沥。他想起很小的时候,大概西五岁?符咒的力量还不太稳定。一次剧烈的哭闹后,手腕的符文突然变得滚烫,体内那股冰冷的力量猛地窜起,失控地冲向指尖。他无意识地对着哭泣时打翻的水杯一指……下一秒,那只搪瓷杯在他眼前无声无息地扭曲、塌陷,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成了废铁。
碎片溅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和张婆婆惊恐的尖叫,成了他童年记忆里最清晰的烙印。从此,他学会了沉默,学会了把自己缩进一个无形的壳里,隔绝一切可能引燃“枭”的情绪。
符咒下的日子,是日复一日行走在悬崖边缘的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