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锅碗瓢盆的轻微碰撞声是此刻唯一的背景音。苏晚强迫自己盯着女儿紧闭的双眼,听着她逐渐平稳却依然轻浅的呼吸,试图把脑子里那些翻腾的念头压下去。可“衍”、“老地方”、“想你”这几个词,像带着倒刺的钩子,反复撕扯着她的神经。
顾衍在书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那扇紧闭的门,像一道冰冷的界碑,将他们彻底分隔在两个世界。苏晚想起他进门时的冷漠,摔缴费单时的暴怒,那句“以后这些破事别来烦我”像裹着玻璃渣的箭,又一次穿透心窝。累积了太久的委屈、疲惫与短信点燃的惊疑,在胸口堆垒成一座活火山,炽热的岩浆轰然喷涌,灼烧得五脏六腑寸寸皲裂。
念念的呼吸渐渐均匀绵长,像是睡着了。苏晚盯着女儿脆弱安静的睡颜,心里那个可怕的念头却越来越清晰:顾衍的冷漠,仅仅是因为工作压力和医药费吗?那个亲昵的称呼,那个“老地方”,那个“想你”,指向的是什么?一个模糊的、带着香水味和暖意的女人身影,不受控制地在苏晚混乱的脑海里浮现,与眼前女儿苍白的病容、冰冷的家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翻搅。她猛地捂住嘴,生怕自己真吐出来惊醒了念念。不行,不能再想了。至少现在,念念需要安静。她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消毒水味的空气冰冷地灌入肺腑,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她必须做点什么,转移这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慌。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厨房,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她的双手,也让她混乱的思绪有了片刻的冷却。她开始机械地洗碗,锅、碗、勺子,动作麻木而重复。水流声哗哗作响,掩盖了她粗重的呼吸和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洗着洗着,她停住了。目光落在洗碗池旁边那堆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药盒上。拿起一盒进口的升白针剂,看着上面那个令人咋舌的价格标签,再想想缴费单上那个刺目的数字,还有顾衍暴怒的质问……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愤怒猛地攫住了她。凭什么?凭什么念念要受这份罪?凭什么她要承受这样的冷漠和可能的背叛?就因为她是个没有工作、只能依附于他、为女儿的病焦头烂额的家庭主妇吗?
“砰!”一声轻微的闷响,是她失控地把一个洗好的碗重重放回沥水架发出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她自己心惊。她立刻紧张地看向客厅沙发,念念似乎被惊动了,小眉头蹙了一下,不安地动了动身子。苏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还好,念念只是无意识地蹭了蹭毯子,并没有醒来。苏晚这才松了口气,后背却惊出了一层薄汗。她颓然地靠在冰冷的洗碗池边,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愤怒过后,是更深的无力和绝望。她能怎么办?冲进书房质问顾衍那条短信?她几乎能想象他冰冷、不屑甚至可能倒打一耙的眼神。她现在有什么资本去质问他?女儿的命,还攥在他指缝里漏出的那点钱上。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无声地滑过她冰凉的脸颊。她不敢出声,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拳头,把所有的呜咽都堵在喉咙深处。冰凉的泪水滴在沾满洗洁精泡沫的手背上,迅速晕开,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湿痕。
不能哭,苏晚狠狠地抹掉眼泪,念念需要她。无论顾衍在外面如何,无论这个家多么冰冷,她都得撑住。为了念念,她必须撑住。
她强迫自己站首身体,拧干抹布,开始擦拭灶台。动作恢复了之前的机械,眼神却变得异常空洞。那条短信带来的惊雷,在她心底劈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冰冷的寒风正“飕飕”地往里灌。她不知道这道裂缝最终会把她引向何方,但此刻,她只能装作一切如常,用麻木的日常动作,去填补这摇摇欲坠的生活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