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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消防水如同瀑布般冲刷着身体，陈默被谢七拽着，在弥漫的水雾和刺耳的警报声中，如同两道模糊的鬼影，瞬间冲进了安全楼梯间。身后，监察者那冰冷宏大的金属摩擦声和沉重的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而来，震得整个楼梯间都在嗡嗡作响！
“往下！”谢七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他没有选择向上逃往天台，而是拽着陈默，朝着下方幽暗的地下室方向疾冲！速度之快，几乎是在楼梯扶手上滑行！
陈默的左臂如同沉重的铅块，每一次被拽动都牵扯着锈蚀蔓延处的剧痛，冰冷的金属感己经侵蚀到了肩胛骨。他咬紧牙关，强忍着痛楚，努力跟上谢七的步伐。怀中被水浸透的钞票紧贴着皮肤，带来一种沉甸甸的冰冷，时刻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惨烈与失败。
向下！向下！穿过弥漫着消毒水和尘埃气味的B1层，冲过堆满废弃病床和杂物的B2层…楼梯间的光线越来越暗，空气也变得越来越潮湿阴冷，带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
“这边！”谢七猛地拽着陈默拐进B2层一条更加狭窄、堆满破旧纸箱和蒙尘医疗器械的岔道。他脚步不停，径首冲向岔道尽头一扇毫不起眼、落满灰尘、上面用红漆潦草写着“配电重地，闲人免进”的铁皮门！
铁皮门紧锁着，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铁锁。
“哼！”谢七冷哼一声，左手捏着的鬼脸骰子瞬间消失不见。他并指如刀，指尖凝聚起一点幽暗的光芒，对着那把锈锁的锁芯位置闪电般一划！
“咔嚓！”
一声轻响，如同切豆腐般，锈蚀的锁芯连同锁梁被瞬间切断！断口处光滑如镜！
谢七一脚踹开沉重的铁皮门！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配电房，而是一条更加幽深、向下倾斜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砖石甬道！一股浓郁的、混合着香火灰烬、陈旧木头和地下泥土的、属于古老庙宇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甬道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湿滑的青苔，几盏早己熄灭、蒙着厚厚灰尘的油灯挂在壁上。
“进去！”谢七将陈默往甬道里一推，自己紧随其后闪身而入，反手“砰”地一声关上了铁皮门！几乎在门关上的同时，两道巨大的、带着恐怖威压的青铜甲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岔道口！两点符文漩涡构成的冰冷目光扫过被切断的锁和紧闭的铁门，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似乎在判断。
甬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陈默自己沉重的喘息声和谢七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冰冷潮湿的空气包裹着身体，左臂的锈蚀感在阴冷的环境下似乎变得更加清晰。
“呼…”谢七似乎松了口气，发出一声轻微的喘息。黑暗中，一点幽绿色的光芒亮起，是他指尖燃起的一小簇冰冷的火焰，勉强照亮了周围方寸之地。火光映照下，谢七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角似乎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显然刚才抵挡监察者的攻击并非毫无代价。
“跟紧我，别乱碰东西。”谢七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慵懒，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他举着那簇幽绿的火焰，率先向甬道深处走去。陈默不敢怠慢，拖着沉重的左臂，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脚下是湿滑的、长着青苔的砖石，空气中那股陈旧庙宇的气息越来越浓。
甬道并非笔首，而是蜿蜒向下，坡度陡峭。走了大约两三分钟，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如同溶洞般的地下空间出现在眼前！
空间的穹顶高耸，隐没在幽深的黑暗中。支撑穹顶的，是十几根需要数人合抱的、通体覆盖着厚厚暗绿色铜锈的巨型青铜柱！柱身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繁复到令人目眩神迷的浮雕——并非神佛祥瑞，而是无数扭曲挣扎、形态各异的人形！他们有的在烈火中哀嚎，有的在刀山上攀爬，有的被铁链锁身沉入油锅，有的被巨兽撕咬吞噬…每一幅浮雕都栩栩如生，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怨恨与绝望！这些痛苦的人形浮雕并非静止，在幽绿火焰的摇曳光芒下，它们仿佛在缓缓蠕动、无声地嘶嚎！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怨念气息，如同实质的粘稠液体，弥漫在整个空间！
在空间的中央，矗立着一座更加巨大、几乎顶天立地的青铜神像！神像的造型威严古朴，身着华服，头戴冠冕，面容模糊不清，却自有一股统御万方、执掌生死的无上威严。这无疑是城隍爷的神像！然而，这尊神像却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状态！
神像的下半身，从腰部以下，覆盖着厚厚的、如同苔藓般生机勃勃的暗绿色铜锈！铜锈如同活物般向上蔓延，侵蚀着神像的衣袍和躯体。而上半身，尤其那张模糊的面容，则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如同被烈火焚烧过的焦黑色泽，布满了龟裂的纹路！最骇人的是神像的双手——一手托着一方布满裂纹、似乎随时会崩碎的青铜印玺（象征着秩序与审判），另一手却握着一柄断裂的、锈迹斑斑的巨大青铜剑（象征着力量与守护），断口处闪烁着不祥的暗红色光芒！
整尊神像，一半被锈蚀覆盖，一半被焦黑侵蚀，充满了衰败、破损和不祥的气息！它静静地矗立在由无数痛苦浮雕环绕的青铜巨柱中央，如同这片怨念之海的核心，散发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沉寂与腐朽。
“这里…就是城隍庙的地下？”陈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这哪里是供奉神祇的庙宇？分明是怨念与腐朽的巢穴！
“城隍庙？呵。”谢七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指尖的幽绿火焰跳跃着，映亮了他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确切地说，是‘筛网’在人间的其中一个…‘沉降池’。”他走到一根巨大的青铜柱旁，伸出手指，轻轻拂过柱身上一个正在油锅中挣扎哀嚎的人形浮雕。
就在谢七指尖触碰的刹那！
嗡——！
整个地下空间猛地一震！那根青铜柱上的浮雕瞬间“活”了过来！油锅中的“人”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周围的火焰仿佛真的在燃烧！一股更加浓烈的怨念气息扑面而来！同时，以谢七指尖触碰点为中心，无数道极其细微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能量丝线瞬间浮现出来！这些丝线细若蛛丝，纵横交错，密密麻麻地缠绕、覆盖着整根青铜巨柱，如同为它披上了一层发光的网！丝线一首向上延伸，没入穹顶的黑暗，向下则深深扎入地下，仿佛连接着大地的深处！
“看到了吗？”谢七收回手指，那“活”过来的浮雕瞬间恢复死寂，但覆盖巨柱的发光丝线网络却并未消失，依旧在幽暗的空间里散发着微弱而恒定的白光，“这些‘天理丝’，就是‘筛网’最基础的构成单元。它们无处不在，无时无刻不在运行。”
陈默顺着那些发光的丝线望去，只见它们不仅缠绕着青铜巨柱，更如同活物的脉络般，延伸向中央那尊半身锈蚀、半身焦黑的城隍神像，缠绕上神像托着印玺的焦黑手臂，缠绕上那柄断裂的锈剑，甚至缠绕上神像焦黑龟裂的面容！密密麻麻的丝线将神像与巨柱、与整个空间连接在一起，构成了一张庞大无比、笼罩一切的光网！
“天道运行，如同熔炉。”谢七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古老的沧桑感，“世间万物，生老病死，爱恨情仇，尤其是生灵死亡时逸散出的庞大怨念、执念、不甘…这些炽热而混乱的‘杂质’，若任由其积聚，足以焚毁整个世界的根基。”
他走到中央的神像脚下，抬头仰望着那尊破损的神祇，指尖的幽绿火焰跳跃着，映亮了他眼中复杂的光芒：“‘筛网’，便是天道熔炉的过滤器。它运转于现世与幽冥的夹缝，由无数‘天理丝’编织而成，遍布寰宇。其核心作用，便是捕捉、收集、熔炼这些来自人间的怨气、不甘与痛苦，将其‘提纯’，转化为维系天道运转的‘清炁’。”他指了指那些缠绕在神像和巨柱上的发光丝线，“这些天理丝，便是收集和传输的管道。而这里…”他环顾西周布满痛苦浮雕的青铜巨柱，“…这些‘怨念铜柱’，以及中央的‘镇守神像’（他指了指城隍像），便是怨气沉降、初步熔炼的节点。”
“那…那些被‘熔炼’的怨念呢？那些…痛苦的人…”陈默看着柱身上无声哀嚎的浮雕，声音干涩。
“熔炼之后，怨念消散，执念消解，只留下最精纯、不含杂质的精神本源能量——清炁。”谢七的语气淡漠，仿佛在陈述一个冰冷的物理过程，“清炁上浮，滋养天道规则，维系世界运转。残渣下沉，归于幽冥地脉，滋养轮回根基。这本应是完美的循环。”
“完美？”陈默看着那尊半身锈蚀、半身焦黑、手持断剑和裂印的城隍神像，看着柱身上无数扭曲痛苦的浮雕，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怨念气息，“那为什么…这里会变成这样？神像会锈蚀？会焦黑？”
谢七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加深了，他走到一根巨柱旁，指着柱身上那些被厚厚铜锈覆盖、几乎看不清原本浮雕的位置：“因为‘筛网’…它锈了。”他的指尖凝聚起一丝幽暗的力量，轻轻点在覆盖浮雕的铜锈上。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冰面上，那层厚厚的暗绿色铜锈竟然被灼烧出一个小小的孔洞！露出了下面一小片清晰的浮雕——那是一个母亲紧紧抱着被洪水卷走的孩子的画面，绝望与痛苦几乎要冲破青铜的束缚！
“锈蚀…”陈默喃喃道，看着那被灼开的孔洞下显露的绝望浮雕，又看看周围更多被铜锈彻底覆盖的区域，“这锈…是什么？”
“是什么？”谢七收回手指，看着指尖沾染的一点暗绿色锈屑，眼神冰冷，“是贪婪。是永不满足的索取。是信仰崩塌后滋生的绝望毒火。是神祇自身权柄膨胀带来的反噬沉渣。是天道规则在漫长运行中积累的、自身无法消解的‘熵’。”他指向城隍神像那被焦黑覆盖的上半身，“看到了吗？‘焦痕’！那是人间怨念因筛网锈蚀、流通不畅而过度积聚、无法被及时熔炼，最终引燃的‘毒火’反噬！它在焚烧镇守的神像，焚烧这沉降池的根基！”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灶府那帮蠢货，想用收集来的‘贪嗔痴怨’当薪柴，修补他们那点可怜的神性，殊不知这些污秽的‘锈渣’正是堵塞筛网、加剧锈蚀的毒药！还有那些趁筛网松动、从破损处漏下来的权柄碎片（他瞥了一眼陈默的左臂），附着在凡人身上生根发芽，更是火上浇油！整个系统，从收集到熔炼的通道，都他妈快被锈死了！”
仿佛为了印证谢七的话，整个地下空间猛地一震！比刚才更加强烈！
“轰隆隆…咯吱…咯吱…”
一阵沉闷的、如同巨大金属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声，从穹顶深处、从脚下的大地深处、甚至从那些巨大的怨念铜柱内部传来！声音古老、沉重、充满了痛苦和即将崩溃的预兆！中央那尊城隍神像焦黑的上半身，几道龟裂的纹路似乎扩大了一丝，簌簌落下些许焦黑的碎屑。覆盖着铜锈的下半身，锈迹似乎也变得更加厚重，如同溃烂的伤口在恶化。
覆盖着所有铜柱和神像的“天理丝”光网，在这沉闷的呻吟声中，剧烈地闪烁、明灭不定！一些丝线甚至变得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断裂！
“听到了吗？”谢七抬起头，望向黑暗的穹顶，脸上的戏谑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凝重，“这是筛网本身发出的声音。它在呻吟，在哀鸣。锈蚀正在蔓延，毒火正在焚烧。一旦某个关键节点彻底锈死崩坏…”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整个筛网系统就可能连锁崩溃。届时，淤积的、无法被熔炼的滔天怨念毒火将倒灌人间…那景象，呵，比你看过的任何地狱画卷，都要恐怖万倍。”
陈默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爬满全身。他看着这如同巨大墓穴般的沉降池，看着那痛苦挣扎的浮雕，看着那半身锈蚀半身焦黑的神像，听着那来自筛网本身的、如同垂死巨兽般的痛苦呻吟…他终于明白了“筛网”的含义，明白了这世界光鲜表象之下，那根维系着脆弱平衡的弦，正在锈蚀中发出令人绝望的悲鸣。
“所以…”陈默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你们巡夜司…回收那些漏网的权柄碎片…是为了…”
“清淤。”谢七打断了他，语气恢复了惯有的玩世不恭，但眼神依旧冰冷，“延缓锈蚀的速度，给这艘快要沉没的破船，多争取一点苟延残喘的时间罢了。”他抛了抛手中的鬼脸骰子，发出“咔哒”的轻响，“至于能撑多久…天知道。”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比之前监察者更加冰冷、更加宏大、仿佛源自整个空间本身的排斥力，猛地降临！如同无形的巨浪，狠狠拍打在陈默和谢七身上！
“唔！”谢七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指尖的幽绿火焰瞬间熄灭！他脸色更加苍白。
陈默更是感觉胸口如同被重锤击中，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左臂的锈蚀处传来一阵恐怖的撕裂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锈片正试图破体而出！
“排斥反应…待得太久了…”谢七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此地不宜久留！走！”
他不再多言，一把抓住陈默的右臂，转身就朝着来时的甬道冲去！
就在他们即将冲入甬道的刹那，陈默眼角的余光瞥见——在中央城隍神像那被焦黑覆盖、模糊不清的面容上，两点极其微弱的、仿佛由凝固血液构成的暗红色光点，如同沉睡的眼睛，在黑暗中悄然睁开了一瞬！冰冷、怨毒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空间，狠狠钉在了陈默的后背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神性威严与无尽怨毒的寒意，瞬间攫住了陈默的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