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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鼻的通渠剂气味在狭小的卫生间里萦绕不散，混合着下水道顽固的腥臭，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毒气。陈默蜷缩在冰冷的地砖上，后背紧贴着同样冰冷的瓷砖墙，试图汲取一点虚幻的支撑。那永不停歇的“咕噜…咕噜…”声，如同绝望的鼓点，敲打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左掌心铜钱疤痕的灼痛感，在化学烟雾的刺激下，变得尖锐而持续，像有一小块烧红的烙铁嵌在肉里。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咔哒。接着是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拒人千里的疲惫。
是李薇回来了。
陈默的心猛地一缩。他慌忙挣扎着站起来，拧开水龙头，用冷水胡乱冲洗着脸上可能残留的泪痕和狼狈。他不敢开门，不敢面对她。昨夜失控的咆哮、摔门的巨响、卫生间里的异响，还有今天电话里那场冰冷的冲突……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己经被绝望和猜疑挖掘得深不见底。
他听到李薇在客厅走动的声音，很慢，很轻。没有开大灯，只有那盏昏黄廉价的落地灯被按亮了，微弱的光线从门缝底下吝啬地渗进来一点。接着，是卫生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笃、笃。
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陈默心上。
他屏住呼吸，不敢回应。
门外沉默了几秒。然后，他听到李薇极其轻微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吸气声，仿佛在努力压抑着什么。接着，脚步声离开，走向了卧室的方向。很快，卧室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传来。
陈默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几乎要将他溺毙的无力感和愧疚。他靠在门后，听着卧室里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那声音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心上。放在过去，这哭声会让他心如刀绞，会让他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抱住她，笨拙地安慰。可现在……除了沉重的疲惫和无边的茫然，他的心里竟像被冻住了一样，掀不起太大的波澜。这种情感的麻木，比掌心的灼痛更让他感到恐惧。
他轻轻推开卫生间的门。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气，混合着李薇身上惯用的、此刻却显得格外冷清的香水味。那盏落地灯像垂死的萤火虫，光芒微弱。陈默的目光落在客厅角落——那件被撕裂的米白色真丝衬衫，正静静地搭在旧衣帽架的边缘。领口那道狰狞的裂口和深色的污渍，在昏黄的光线下，如同一个无声的、巨大的耻辱烙印。旁边放着一瓶新的、标签鲜艳的强力漂白剂。
陈默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几乎能想象到李薇回来后，沉默地拿起这件衬衫，看着那道裂痕和污渍，然后试图用更暴力的化学手段去清洗、去掩盖那无法磨灭的伤害……就像他试图用通渠剂去疏通那该死的马桶一样徒劳。
就在这时，他左掌心的铜钱疤痕猛地一阵剧烈的、如同痉挛般的灼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那嵌入血肉的异物被瞬间激活！
“嘶——”陈默痛得倒抽一口冷气，猛地捂住左手。
与此同时，一种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那感觉冰冷、粘稠、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正从西面八方、从墙壁的缝隙里、从黑暗的角落中死死地盯着他！
陈默猛地抬头，惊恐地环顾西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客厅里只有他一个人，李薇在卧室。那窥视感……从何而来？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紧闭的卧室门。难道……是李薇在门后看着他？不，感觉不对！那窥视感并非来自一个方向，而是无处不在！冰冷，贪婪，带着一种……非人的气息！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那强烈的窥视感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剩下掌心那剧烈的灼痛感还在持续，提醒他刚才的一切绝非幻觉。
陈默靠在门框上，大口喘着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掌心那道铜钱疤痕，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竟隐隐透出一种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幽光！疤痕周围的皮肤似乎也变得更加干燥、粗糙，摸上去带着一种砂纸般的质感。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这铜钱……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它不仅在改变他的身体，似乎还让他能感知到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恐怖存在？
他不敢在客厅停留，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自己平时用来工作的、堆满杂物的小隔间。这里没有床，只有一张折叠行军床。他躺上去，用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无处不在的恐惧感。然而，那“咕噜…咕噜…”的堵塞声，李薇压抑的啜泣声，掌心灼热的痛感，以及刚才那诡异的窥视感……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穿透被子，死死地攥住他，将他拖向一个深不见底的噩梦深渊。
这一夜，陈默在极度的恐惧和混乱的思绪中辗转反侧。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无边的黑色沼泽里，脚下是粘稠腐臭的淤泥，无数双枯骨般的手从泥泞中伸出，抓挠着他的脚踝。他拼命挣扎，却越陷越深。黑色的雾气缠绕着他，雾气中闪烁着暗红色的眼睛和黄金的虫影。远处，老赵家那扇被泼漆的门在浓雾中若隐若现，门上的红字滴着血。李薇站在门边，穿着那件撕裂的衬衫，眼神空洞地看着他，身体却在慢慢变得透明……而他自己的左手，则完全变成了一枚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铜钱，散发着冰冷的死气……
凌晨时分，他被一阵急促而猛烈的敲门声惊醒！
不是敲自家的门，是敲对门老赵家的门！
“开门！赵卫国！开门！别他妈装死！”
“欠钱不还！躲起来就有用了？”
“再不开门，老子把你门拆了信不信！”
粗鲁的吼骂声、用脚踹门的“砰砰”巨响，在死寂的凌晨楼道里如同惊雷般炸响！伴随着一个中年女人惊恐的哭喊和哀求声（是刘婶），以及一个虚弱苍老的男人含糊不清的辩解声（是老赵）。
高利贷收债的！他们又来了！而且变本加厉！
陈默猛地从行军床上坐起，心脏狂跳。他冲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楼道里声控灯被巨大的声响震亮。三个穿着黑色紧身T恤、剃着青皮、手臂上纹着狰狞图案的彪形大汉，正堵在老赵家门口。为首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正用穿着厚重皮靴的脚，狠狠地踹着那扇本就摇摇欲坠、布满油漆的门！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刘婶的哭喊和老赵沙哑的哀求声从门缝里传出来，充满了绝望。
“求求你们……再宽限几天……我们真的在想办法……”
“想办法？想他妈什么办法！今天不把钱连本带利吐出来，老子把你那个瘫儿子从窗户扔下去信不信！”光头男恶狠狠地咆哮着，又是一脚狠狠踹在门上！“砰！”门锁附近己经出现了裂纹！
恐惧和愤怒在陈默胸中交织、燃烧！他想冲出去，想阻止这帮畜生！但理智告诉他，他冲出去只会多一个被殴打甚至更惨的人！报警？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这种放高利贷的，背后往往有盘根错节的势力……
就在他心急如焚、掌心疤痕因情绪激动而再次灼痛起来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
从老赵家那布满红黑油漆的门板缝隙里，在光头男又一次猛踹的震动下，丝丝缕缕的、比昨夜所见更加浓郁粘稠的黑色雾气，正疯狂地渗透出来！
这一次，那黑雾更加清晰！它如同活物般翻涌着，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恐惧和贪婪的恶意！它们并非无意识地飘散，而是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丝丝缕缕地缠绕上那三个凶神恶煞的收债人！
更让陈默头皮发麻的是，他清晰地“看到”（或者说感知到），那三个收债人身上，竟然也缠绕着类似的、但颜色更深、更加凝实、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的暗红色雾气！这暗红雾气如同有生命的触手，与门缝里渗出的黑雾隐隐呼应、交融！
光头男踹门的动作似乎更加狂暴，他脸上的横肉扭曲着，眼睛因暴怒而布满血丝，嘴里喷着唾沫星子，吼出的威胁也更加恶毒下流。他身上的暗红雾气剧烈翻腾，像沸腾的污血！
“砰！”又一声巨响！门锁终于被踹坏了！门板向内弹开一道缝隙！
“啊——！”刘婶发出凄厉的尖叫。
就在这一瞬间！陈默左掌心的铜钱疤痕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熔岩灼烧般的剧痛！同时，一股冰冷、粘稠、充满无尽负面情绪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他的脑海！
绝望……窒息……儿子……钱……还不起……死……不如死了算了……跳下去……一了百了……
这不是语言，而是一种纯粹的情绪和意念！是老赵的！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恐惧、以及对自身和家庭处境的巨大痛苦，如同实质的潮水，通过那诡异的黑雾，被陈默掌心的铜钱疤痕强行捕捉、灌入！
陈默闷哼一声，头痛欲裂，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他死死抓住门框，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那来自老赵灵魂深处的巨大绝望，瞬间淹没了他，让他也几乎喘不过气，甚至产生了一瞬间的认同——是啊，这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
“老赵！别做傻事！！”刘婶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穿透混乱，如同惊雷般炸醒了陈默！
他猛地甩头，强行驱散那侵蚀心神的绝望！他透过猫眼，看到门缝开得更大，刘婶正死死抱住老赵的腰，而老赵则挣扎着，眼神空洞地望向客厅敞开的窗户！窗外，是凌晨灰蒙蒙的天空和楼下冰冷的水泥地！
老赵被逼得要跳楼！
陈默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恐惧、愤怒、还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冰冷的决绝，混杂在一起！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后果！猛地拉开了自家的门！
“住手！你们想逼出人命吗？！”陈默的声音因紧张和愤怒而嘶哑变形，在混乱的楼道里炸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