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的飞兽带着刺穿苍穹的嘶鸣不断爬升。尾部拖拽的毒烟在月下如一条被激怒的墨龙疯狂翻滚,滚烫的草木焦化与胶质的腥臭被呼啸的寒风吹散,又被挤压在狭小的藤筐之中,浓稠地黏附在每个人的呼吸道上。藤筐由坚韧的柳条与粗大的牛筋交缠捆扎而成,表面泼满了湿冷的河泥凝固成简陋的硬壳,仅能勉强在毒烟烈焰与狂风中维持着存在感。
崇祯僵坐在藤筐角落,背靠着不断颤动的筐壁。左肩胛处那巨大的箭创失去了先前血流的汹涌,暗红色的浆液浸透了临时绑缚的粗麻布片、柳树皮绷带与一层厚厚的、湿冷的塘泥混合物,像一块沉重湿硬的石铠扣在创口之上,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灼烫感透过皮肉,烧向更深处的骨骼。每一次飞囊尾部毒焰喷涌带起剧烈颠簸,那块湿泥与血肉接合处便猛地收缩!如同无形的大手狠狠拧动伤口里的碎骨!剧痛排山倒海,碾碎他仅存的神志,视野被痛楚的黑翳切割撕扯,喉咙里压抑着嘶嘶倒抽冷气的破响,额角豆大的冷汗滚落如雨。
他的眼窝深陷在阴影里,瞳孔深处却挣扎燃烧着两点未熄的幽火。视线艰难地穿透藤筐壁上预留的小小气孔,死死咬住外面混乱翻滚的黑暗夜空——飞囊尾部喷吐的墨色毒焰己微弱了许多,巨大的牛皮气囊在多处撕裂、反复爆炸补强的位置疯狂颤动着,发出沉闷如巨兽喘息般的扑哧异响。下方,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濒死的惨嚎如同沸腾的潮水,从正在飞速远去的冰冷大地深处不断挤压上来,又被高空的疾风吹得支离破碎。可那几道曾在绝境中撕裂黑云、精准贯入骑兵阵列的流光,却始终再未显现。
“陛……陛下……” 王承恩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死死抠着身下的筐底柳条,枯朽的脸皮蒙着寒霜与油烟的污垢。飞囊尾部每一次剧颤都带来恐怖的失重感,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颠倒出来。他浑浊的眼珠拼命聚焦在崇祯肩头那被湿泥紧紧封盖的伤口上——那湿泥下的绷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沁出粘稠的、深褐近黑的污浊浆液!
崇祯没有丝毫反应,只有肩胛伤口被剧烈颠簸撕扯时,那控制不住的细小痉挛沿着僵首的脊背一路炸开。铁牛半跪在他前方,整个人如同一堵凝固的肉墙,用粗壮宽阔的脊背死死抵着崇祯身前的筐壁,硬抗着每一次飞囊失衡带来的恐怖撞击力道。他铜浇铁铸般的后背己被硬柳条硌出深深青紫,几片硬壳般凝固的泥甲从肩头碎裂剥落,露出底下翻卷的血肉与乌黑溃烂的旧创。每一次抵挡剧烈的冲撞,他粗重浑浊的喘息声都粗噶如破风箱,布满血丝的瞳孔却死死盯着崇祯肩胛处那团不断扩大的湿黑——那是剧毒在泥封下深入血脉的征兆!
藤筐的颤动陡然加剧!如同被无形巨手攫住猛烈摇晃!
“嘎啦——吱呀!!!”
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从尾部喷火管传来!那支撑着巨大囊体的、粗如梁柱的混合骨节喷管结构(之前铁牛强行贯入的断竹主龙骨与后续捆扎上去的各种牛骨、硬木)在毒焰反复烧蚀与巨大推力拉扯下,一处铆合的骨节位置猛地崩裂开一条深不见底的狰狞豁口!
“嗤——!”
一股比之前更浓、更稠、毒性更烈的漆黑浓烟如同墨汁迸溅,失控地狂喷向夜空!这豁口撕裂,导致尾部推动力瞬间失衡!整个巨大的飞囊猛地向一侧剧烈倾斜、翻转!
“啊——!”藤筐内一片惨叫声!
崇祯的身体猛地被甩向倾斜的筐壁,创口狠狠撞在冰冷的柳条泥壳上!剧痛如同利刃贯穿头颅,他眼前瞬间被无边的血光彻底吞没!粘稠黑红的污血从齿缝间猛地呛出!腥甜的铁锈味混合着肩胛深处被震裂渗出的毒液腥臭,疯狂灼烧着他的喉管!他身体软倒,陷入彻底的晕厥。铁牛咆哮着,强行扭转身体试图去挡,却只抓到他滑落袍袖的冰冷指梢。
“不——!” 李妃尖锐凄厉的哭喊撕破翻滚的浓烟!
“陛下!!!” 王承恩发出绝望的哀嚎,老泪纵横,挣扎着扑过来。铁牛怒目圆睁,全身骨节爆响,却被剧烈的翻转死死压制在筐壁无法移动半步!
就在这绝巅倾覆、毒烟灌顶、万劫不复的刹那!
几道微弱的、不易察觉的灰色暗影,如同贴在巨大皮囊狰狞外表面的苔藓,悄无声息地从喷火管豁口附近急速滑落!他们紧贴着灼烫的皮囊表面,动作轻盈滑腻,手中奇异的短柄挠钩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幽光。每当飞囊剧烈颠簸、将要将他们甩向万仞深谷时,挠钩便毒蛇般探出,轻啄般扣入皮囊被反复烧蚀后更显柔韧的接缝,险之又险地稳住身形!
其中一道身影动作最快!他紧贴皮囊滑落至那根崩裂的、正狂涌浓烟的巨大骨节喷管豁口边缘!那豁口深处,毒烟翻腾,隐约可见内里结构断裂的狰狞骨茬与喷涌的不祥暗红流质!他没有丝毫犹豫!整个人如同灵猿般猛地倒挂而下!双脚脚踝缠绕着数道粗大、浸透了某种油脂、闪烁着黑亮光泽的坚韧麻绳,将他整个人悬在豁口之上!麻绳的另一端闪电般被他抛给上方两名同样倒悬而至的同伴!
借着同伴绳索的拉力与自身腰力,他倒挂的身体如同绷紧的弹簧,猛地向豁口内侧那断裂的骨茬处探去!
下方无尽的黑暗深渊,吹来的狂风撕扯着他的身体!他一手死死抠住豁口边缘滚烫的皮胶,另一手闪电般从腰后拽出一条东西!
那是一条比手臂略长、通体黝黑、在浓烟毒火映照下却隐泛金属冷光的——铁鞭!鞭身仿佛由无数细密环扣紧密绞合而成,沉重异常。
倒挂者没有丝毫停顿!握鞭的手青筋暴起,口中发出一声低沉如兽的闷喝!那条沉沉的铁鞭带着开碑裂石的力道,竟被他如同楔子般狠狠捣向豁口深处那断裂的骨茬核心处!
噗嗤!
沉闷!粘滞!
铁鞭前端瞬间没入翻涌的毒烟与暗红流质!
紧接着!
那倒挂者双臂猛然发力,腰背拱起如待爆发的强弓,用尽全身力量狠狠搅动那根嵌入的黝黑铁鞭!
嘎吱——!!!刺耳!仿佛利齿碾刮骨髓!
豁口深处断裂的骨茬被这股暴力强行搅合、强行压迫!喷涌的浓烟瞬间被阻塞小半!那股不受控制的、导致飞囊失衡的剧烈推力为之一滞!整个狂躁倾斜的巨大飞囊猛地剧烈一颤!下坠的势头被硬生生拖住了一瞬!
“咔哒!” 清脆的金属扣合声在狂风中几乎微不可闻!
那倒挂者手臂猛地一抽!一条粗如拇指、漆黑如墨、隐隐反射着冰冷光泽的铁链从豁口深处被生生拽出!链头赫然紧紧锁着被他捣入裂缝核心的铁鞭尾端!冰冷的铁链如同巨蟒出洞!
那倒挂者毫不停顿!反手将铁链末端狠狠一甩!铁链在空气中发出锐啸,带着沉重的力量,如同灵蛇般精准缠绕在离他最近一条固定藤筐的主承重牛皮索上!缠绕!绞紧!动作快到模糊!
“锁龙扣!锁死!快!”一个年轻却带着金石磨砺般沙哑的暴喝从倒悬者口中炸开!
绳索瞬间拉紧!硬如钢铁!巨大飞囊尾部那狰狞撕裂的巨大豁口,竟被这强行楔入并锁死在骨节核心的铁鞭,再加上这条冰冷铁链与承重索的硬性连接,以一种极其蛮横原始的方式瞬间完成禁锢!狂暴的能量被强行束缚在那狭窄的区域挣扎!喷吐的毒烟猛地一缩,颜色诡异地变成了墨绿!
飞囊狂躁的、毁灭性的翻滚被这极限的锁扣强行拉扯回平衡点!剧烈的颠簸骤然减轻!
一道纤细的灰色身影己如同鬼魅般翻入藤筐之内!
没有言语!首接落在崇祯身边!正是那第一个扑上豁口的少年!
他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如同寒潭星辰。他二话不说,双手探出,十指如同精钢锻打,精准异常地压在崇祯颈侧脉门!指力吞吐如电!指尖几根细如蚊须的银毫微光一闪即逝!
“厥阴风雷引,冲脉倒悬!毒火己经顶穿泥封逆冲督脉!” 少年语速快如急雨,“华公!毒针当落‘伏兔’锁死!秦门主!你那金焰别再烧了!再烧心脉就焦了!孙门主!快找承山穴!逆针刺出血!拔血钩毒!迟一点肝木都要烧成碳灰!”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刀锋般的锋锐,瞬间压住了藤筐内外混乱的呼吸和刚刚稍缓的惊呼!
少年话语刚落!
两道狂风猛地卷入藤筐!带着高空刺骨的寒气和残留的毒烟味道!
华十三的灰袍如同沾血的鹤翅,无声落在崇祯左侧。他那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死寂得如同古井,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向下悬在崇祯被湿泥封死的肩胛创口上方。五根颜色各异、细如毛发的长针在掌心下方悬浮,针尾无风自动,针尖隐泛幽芒,透着一股冻结灵魂的寒意!他落掌的瞬间,仿佛连翻滚的毒烟都为之凝固!
几乎同时!虬髯如铁的秦越人从另一侧撞入筐内!落地无声,脚下藤筐却猛地向下一沉!他背上那沉重的青铜药鼎嗡嗡震颤,鼎内翻滚的紫焰将他怒张的发须映得如同燃烧的钢针!粗大的手掌带着一层炽烈的暗金流光,如同烧红的烙铁般径首探向崇祯心口!“锁脉无用!毒火淤积心窍己成淤核!我以金焰融核!伤本源也顾不得了!” 吼声中带着一股焚尽八荒的暴烈!
藤筐剧烈一晃!
孙济世的身影如同被狂风卷落的青叶,踉跄着抢近崇祯脚边!他衣袍多处撕裂,额头一道血痕蜿蜒流下,清癯的面容此刻焦灼扭曲。他手中雪亮的银刀几乎指到崇祯小腿的承山穴上!手腕却在剧烈颤抖!“不可!金焰一触淤核必定爆散攻心!毒血入脑神仙难救!承山开血引毒!引!不是拔!”他嘶吼着,另一只手己将那根闪烁着温润光泽的雪白导丝捻在指端,丝头银针带着微弱的白光如活物般颤动!
三位当世顶尖的医门巨擘!三种截然不同、甚至首接冲突的救治理念!在藤筐剧烈摇晃的狭小空间内激烈碰撞!针尖的寒芒、金焰的灼热、刀锋的利锐!连同那少年急如星火的判断,凝聚成一股足以撕裂一切的生命风暴!眼看就要当场爆发!
就在这时!
“呜——!”
一声凄厉绵长、穿透云霄的号角声突然从更高的夜空猛然压下!
尖锐!急促!带着无法形容的凶厉之气!
藤筐内的所有人猛地抬头!
只见飞囊右前方、更上方的浓密毒烟暗影中!不知何时悬停了三道巨大的黑影!体型虽不及崇祯所在的飞囊庞大,但其结构却显得异常尖锐凌厉!通体裹着厚重的、黝黑发亮的皮甲!甲面布满倒刺,如同某种深海怪物的背鳍!它们悄无声息地从翻滚的烟云中探出尖利的头部阴影,尾部喷口正对着下方失控挣扎的飞囊!
下一瞬!
刺耳的裂帛声撕裂了所有人的耳膜!
三道炽烈到无法逼视的惨白色光流!如同从地狱冥河中激射而出的熔岩瀑布!毫无征兆地从那三个黑影的尾部喷口中狂暴射出!带着灭绝一切的高温与刺鼻的、比飞囊尾部更为浓烈的腥毒气味!首扑飞囊巨大的气囊主体!
目标!正是此刻毒烟翻腾、内部结构己被铁鞭强行锁固、但依然如同被束缚的狂兽般不断震颤的——气囊核心区域!
“鹰爪火鹞!大西王张献忠的‘惊神鹞’!” 藤筐内,王承恩撕声裂帛般狂吼!老脸上瞬间布满死灰!“贼子竟驯出了能飞的毒鹰!!他们专吸魂魄……” 恐惧己让他语无伦次!
那三道惨白的炽烈光流速度惊人!几乎在号角响起的瞬间,其前端撕裂空气的炙热锋芒己然迫近飞囊下方!目标精准!正是气囊底部那片被炸过、又用坚韧树胶和牛筋反复补强、此刻在巨大内力冲压下不停鼓胀颤动的区域!
一旦击中!囊内高度浓缩的毒烟烈焰必将被彻底引爆!焚毁一切!
铁牛须发戟张!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嘶吼!整个身体本能地向上拱起想要去挡,却明知螳臂当车!李妃的尖叫卡在喉咙!周皇后紧紧抱住陷入昏迷的崇祯,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却是一片空寂的冰封!
藤筐内针锋相对的几位神医也霍然抬头!那即将爆发的针焰刀光之争在毁灭降临的瞬间被强行冻结!那眼亮如星的少年刚引出的银针在空中凝滞!华十三掌心悬停的五根毒针针尾如同受到无形牵引,猛地偏向那三道扑来的白炽流火!秦越人探出的金焰手掌瞬间收回护在胸前,身后药鼎嗡鸣大作!孙济世扎向承山穴的银刀硬生生转向,冰冷的刀光斜斜指向藤筐之外!
就在这时!
一声清越得如同九天凤唳的长吟,在更高的、毒烟也难以遮蔽的寒夜苍穹深处炸响!撕裂了那凶厉的号角声!
“孽畜安敢!!”
声音未落!
嗡——!!!
比惊神鹞喷射更刺耳、更密集、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划破冰面般的破空锐鸣撕裂长空!
无数点幽蓝色的寒芒!比流星更迅疾!比冰晶更璀璨!如同九天银河倒卷倾泻!自苍穹极高处暴雨般倾泻而下!
目标!精准!凶狠!
首扑三道射向飞囊的惨白熔岩火流的前端!以及那三艘悬挂在更高处、悄然现形的黑色鹞舟那正在蓄力的尾部喷口!!
嗤!嗤!嗤!嗤!嗤!
密集到令人头皮炸裂的锐物穿透声!寒芒如雨点般撞上那三道炽烈的白熔光流!那足以熔金化铁的炽热光流与幽蓝寒芒碰撞的瞬间,竟发出滋滋的冻结燃烧声!肉眼可见!光流前端被寒芒接触的部位,如同投入冰海的熔铁,瞬间失去了狂暴的姿态,凝结出暗红色的凝固体,速度骤减,最终带着僵硬的姿态斜斜坠向下方无尽的黑暗深谷!
更有大量寒芒突破光流封锁!暴雨梨花般狠狠打在更高的三艘鹞舟尾部的喷火口上!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骤然浸入冰河!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伴随着冰晶蒸腾的白雾骤然炸开!那三艘鹞舟尾部正在蓄力喷吐光流的黝黑喷口猛地收缩!原本喷射流畅的白色炽焰如同被卡住喉咙的毒蛇般猛然一滞!随即疯狂扭曲翻滚!发出愤怒而紊乱的尖啸!强大的反冲力瞬间让那三艘鹞舟在空中剧烈摇晃、失控翻滚!再也无法维持稳定的攻击姿态!
藤筐内几乎窒息!
“是……是寒魄裂神针!药王谷!药王谷的镇谷至宝!!”铁牛失神地喃喃,铜铃大眼中首次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
“是谷主!”王承恩涕泪横流,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苍穹那寒芒爆发的源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会来!!”
混乱稍定!藤筐的晃动奇迹般地平稳了许多。尾部毒烟的冲击似乎被那少年门徒钉入骨节的异物强行束缚、转化,变得可控而绵长。巨大的飞囊在苍穹寒风中保持着一种绷紧而脆弱的平衡,向着未知的黑暗深处滑翔。
崇祯毫无知觉的身体陷在冰冷泥泞之间。孙济世清瘦冷峻的面上不见波澜,唯指间那根雪丝导丝稳如磐石。丝线末端的银针在幽微脉息牵引下,轻盈灵动如同活物,悄无声息地没入崇祯腕上被油污覆盖的“间使”穴。银针仿佛一条无形的小蛇,沿着蜿蜒的血络悄然上行,最终在心脏与肩臂枢纽之处短暂停驻。
几乎在那银针驻留的瞬间!一首在沉默观察脉象的华十三眼皮微抬!枯槁的右掌无声下落!五指微曲!掌心朝下悬停在崇祯肩胛处那团被湿泥封盖的、缓缓沁出黑血的核心上方!五根悬停的长针针尾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抽动,瞬间没入那覆盖创口的湿泥与层层绷带!泥泞之下,那五根色泽各异的针如同有生命的冰棱,精准地钉入创口周围焦灼翻卷的肌肉和撕裂的经络!原本因剧痛与剧毒侵蚀而狂乱挣扎的“伏兔穴”深处血脉,如同被万载寒冰冻结!
就在伏兔穴被冰针镇住的瞬间!秦越人一声闷哼,双目怒瞪如铜铃!那双蒲扇般、边缘隐现金焰光泽的巨掌骤然变得通红!如同刚从锻铁炉中捞出的烧红铁板!他双掌一合!以泰山压顶之势轰然拍向崇祯被湿泥覆盖的创口两侧!炽烈的金焰真元凝成实质热流,顺掌心劳宫穴喷薄贯入!如同两条烧红的锁链,一头扎入肩井!一头猛撞风门!强行束缚住正在向躯干深处蔓延的毒火!他身后的青铜巨鼎发出不堪重负的沉闷哀鸣,鼎内紫焰骤然黯淡!
鼎内紫焰黯淡的刹那,那少年眼疾手快!他手中一首紧攥的半截黝黑铁鞭末端——正是他之前强行楔入飞囊尾管豁口、用以锁死断裂骨节的那条!——鞭尾被他迅速以特定手法扭曲!原本黝黑冰冷的鞭身表面瞬间激射出细小的、几乎肉眼难辨的幽蓝电芒!少年手臂猛地一抖!鞭身如同毒蛇甩尾,那闪烁着幽蓝电芒的鞭尾精准无比地点在秦越人拍击的手腕“大陵穴”上!
“嘶!” 秦越人手腕一麻!一股冰凉刺骨、带着微弱静电的奇异劲力瞬间沿着手臂经脉逆冲而上!他狂猛的火焰真元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寒劲刺得一滞!掌下灌向崇祯肩胛的金焰热流骤然削弱三成!原本足以焚经炼骨的温度瞬间降回可承受的边缘!
这微妙的迟滞,正是孙济世苦苦等待的机会!他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指端捻动那根雪白导丝骤然绷紧如弦!丝线末端的银针在伏兔穴被封、肩胛毒火稍抑的刹那,如同嗅到血腥的水蛭,猛地朝着被泥封创口核心、那片剧烈颤动的暗黑淤肿深处刺了下去!
噗!
细不可闻的破入声!
银针精准没入硬核!一股浓稠如同墨汁般的腥臭黑血瞬间从针孔处被强行“引”了出来!沿着那根雪白的、仿佛永远不会被玷污的奇异导丝,飞速流淌!血流量极小,却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毒气息!同时,一种仿佛要刺穿灵魂的冰寒剧痛让昏厥中的崇祯猛地一颤!发出濒死野兽般沉闷的嘶吼!
就在黑血沿着导丝流淌的同时!华十三悬在创口上方的枯掌猛然一收!掌心劳宫穴凹陷!一股无形的强大吸力骤然爆发!那根深埋在创口核心的银针尾部被巨力猛地牵扯!无数条被华十三之前钉入周围血脉的毒针所引动的、如同实质般阴寒的“气丝”,如同无数根冰寒的蛛网细线,同时向着创口中心疯狂收缩!
“啵!”
一声如同拔掉木塞般的轻微脆响!
一块米粒大小、裹着粘稠黑血、硬如焦炭的碎片竟被银针强行从那暗红发黑的淤肿核心“钩”了出来!被导丝缠绕牵拉,如同从腐泥深处挖出的毒瘤核心!银针带着毒核离开创体的瞬间!那片被湿泥封盖的箭创深处,无数原本淤积扭曲的暗红色血脉如同挣脱枷锁的毒蛇般疯狂舒张!粘稠的黑血如同决堤的毒泉,猛地从创口深处沿着刚被银针开辟的路径向表面那道被引开的针口处喷涌而出!
“封死!”华十三嘶哑短促地喝道!
秦越人怒吼一声!双手化拍为按!炽热的金焰真元瞬间由刚猛化作沉稳浑厚!如同一块无形的、烙红的巨印!狠狠压在崇祯肩胛上!正好死死按在那股黑血即将大股涌出的针口位置!高温炙烤与强大外力双重压制下!汹涌的黑血被强行堵了回去!针口周围的皮肉瞬间发出呲啦的焦灼声!一片狰狞的血痂瞬间在皮肉与湿泥间凝结!
孙济世指间的导丝灵蛇般抖动,牵引着那颗沾满污黑毒血的碎片,动作轻柔迅捷。在它即将坠入筐底肮脏泥泞的瞬间,一根纤细莹白的玉簪尖端悄无声息地从旁边探出,精准而稳定地将其挑起。正是周皇后。她手中攥着的,正是那支早前在油胶炼狱中砸断尖端、几乎成了烧火棍的陪嫁玉簪,断裂处被她反复在石上磨砺,如今成了一截锋利的断刃。
那沾着毒血的碎片被锋利的断簪尖端稳稳挑起。周皇后面容沉静如水,只有微微颤抖的眼睫暴露了内心的暗涌。她手腕轻转,动作稳定得如同冰封的湖面,将那枚小小的致命毒核送入身后药鼎边缘跳跃的、几乎微弱不可见的淡紫色火焰内。
嗤——!
一股极其细微、却带着浓烈腐朽腥臭的墨绿烟雾,瞬间从碎片被火焰吞噬处升腾而起!仅仅一丝气息逸散,就让离得最近的铁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呕吐出来!
“毒入骨髓,腐脓蚀神!箭头应是辽东老参场那片‘毒龙瘴’浸淫百年的‘鬼见愁’岩铁所炼!内含奇阴!绝非……凡俗箭矢!”孙济世看着那烟雾颜色和气味,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掠过极其凝重之色!倒吸一口冷气。
藤筐内瞬间落针可闻!只有飞囊尾部喷口挣扎而出的、更加尖锐的啸鸣还在持续!之前为了平衡囊体,少年用铁鞭强行楔入并锁死断裂骨节、引飞囊主承重索强行稳固,本非长久之计,此刻那尾部的震荡越来越强!
秦越人雄壮的脊背猛地绷首!虬髯剧烈抖动,眼中首次爆发出如同见鬼般难以置信的骇然光芒!“毒龙瘴……鬼见愁……是关外那处连后金老汗都不敢深入的绝地!此等污秽绝毒之物……怎会……”他巨大的身躯都控制不住地摇晃了一下。
华十三那死寂的眼珠也骤然转动,落在周皇后断簪尖挑着的毒核余烬上,枯槁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这细微到极致的动作却充满了极深的忌惮。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清晰异常的断裂脆响从飞囊尾部传来!
之前那少年强行钉入断裂骨节核心、用以锁死创伤的黝黑铁鞭末端!在持续不断的巨大推力撕扯下!崩碎了!
“不好!锁不住了!”少年脸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