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糕虽好,却也难解长夏酷暑之万一。
饶是毓庆宫日日有新制的雪糕,又有冰鉴镇着,胤礽依旧觉得这京城的盛夏热得令人窒息。
他本就因落水之事体质比常人更畏寒也更惧热,这几日更是恹恹的,除了用膳和必要的晨昏定省,大半时间都歪在凉榻上,由着宫人一下下摇着扇子,额上却依旧沁着细密的汗珠。
这鬼天气,简首是把他架在火上烤。身上那层层叠叠的常服更是让他觉得自己像个被裹紧了的粽子。吹惯了空调风扇的人,真的接受不了这种纯天然无添加的热。
康熙将他这副模样瞧在眼里,疼在心里。自打上次落水,这孩子的身子骨就没真正爽利过。前阵子捣鼓出雪糕,精神头好了几日,如今暑气更盛,又蔫了下去。
他暗自思忖,这紫禁城宫墙高耸,虽则宏伟,但到了夏日,热气积聚,反倒不如园林来得舒爽。
于是这日下了早朝,康熙便宣了梁九功。“传朕旨意,明日启程,往畅春园避暑。”
梁九功一愣,随即躬身应道:“嗻!奴才这就去安排。”
心下却也了然,皇上这是心疼太子爷呢。
胤礽听闻要去畅春园,那双略显倦怠的凤眸倏地亮了起来,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一丝喜色,总算能离开这座蒸笼了。
还得是皇阿玛这般的汉子,嘴上不说,心里却总是惦记着他的。
翌日,浩浩荡荡的队伍便往畅春园而去。
畅春园乃是康熙的御园,景致清幽,水榭楼台,林木葱郁,比之紫禁城的庄严肃穆,更多了几分山野意趣和自在闲适。一入园中,暑气便仿佛被那浓密的绿荫和清澈的湖水涤荡去了大半,清风徐来,带着草木与水汽的芬芳,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到了畅春园,宫中的规矩便不似紫禁城那般严苛,宫人们也松快了许多。
胤礽换下了繁复的宫装,只着一身天水碧的轻薄常服,更衬得他身姿清癯,玉立亭亭。
他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眉目如画,肤白胜雪,因着暑气和底子里的虚弱,颊边常染着一抹病态的薄红,反倒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韵致,行走在园林间,便如同一幅流动的仕女图,清雅脱俗。
那些年岁尚轻的宫女们,平日里在规矩森严的紫禁城中连大气都不敢喘,到了畅春园,胆子便也大了些。
她们远远瞧见太子爷那清隽绝伦的身影,便忍不住偷偷交换着眼神,面带羞怯地窃窃私语。
“太子爷今儿穿了件月白色的袍子,袖口绣着暗纹兰草,风一吹,衣袂飘飘,真真跟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似的!”一个胆子略大的小宫女压低声音,眼中满是惊艳。
“可不是么,”另一个接口道,“我上次有幸去太子爷歇息的清溪书屋送茶点,离得近了些,你们猜怎么着?太子爷身上有股子极淡雅的清香,像是雨后青草,又带点儿说不出的花香,那些个熏香可好闻多了!”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宫女都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真的假的?太子爷还用香?”
“哪儿用什么香!我瞧着像是太子爷自个儿身上的味儿,干净又好闻。而且啊,太子爷的脾气是顶顶好的,我那日手抖,茶水险些溅出来,吓得魂都没了,太子爷非但没恼,还温声细语地让我别慌神。那声音,哎哟,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没错没错!”旁边一个负责洒扫的宫女也凑了过来,兴奋地补充道,“我好几次见太子爷在水榭边看书,有时候西阿哥也在。太子爷对西阿哥可耐心了,讲书的时候,声音不高不低,特别温和。不像有些主子,动不动就呵斥人。”
“西阿哥也常跟太子爷在一处呢,兄弟两个感情可真好。”
一时间,关于太子胤礽容貌俊秀、体有异香、脾气温和的传言,便在畅春园的宫人之间悄然流传开来。
许多未曾近身伺候过的宫人,也对这位传说中温文尔雅、待人宽和的太子爷生出了无限的好感与敬仰。毕竟,这园子里的宫人一年也就见这么一次主子,在这等级森严的皇宫内苑,能遇到一位不摆架子、不轻易迁怒于人的主子,实属难得。
胤礽对此并非毫无察觉。他有时在园中散步,或是在书房静坐,总能感觉到那些或明或暗投来的、带着几分好奇与善意的目光。
他毕竟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待人接物自有一份平和,不似某些久居上位者那般颐指气使,这份平易近人在宫人眼中,便成了难能可贵的品格。
这日,胤礽正在水榭中与胤禛一同纳凉,胤禛捧着一本蒙古语的入门小册子,蹙着小眉头,认真地跟着胤礽念着生涩的词句。
清风拂过,送来阵阵荷香。何玉柱捧着一盏新沏的碧螺春进来,脚步都比往日轻快了几分,脸上也带着笑意。
“太子爷,西阿哥,请用茶。”何玉柱恭敬地将茶盏放下,忍不住道,“奴才方才路过回事处,听几个小太监议论,都说太子爷是宫里最好伺候的主子,人人都盼着能到西花园当差呢。”
胤礽闻言,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失笑:“哦?竟有此事?”他瞥了一眼身旁正瞪大眼睛好奇瞅着何玉柱的胤禛,这古代的八卦传播速度,可一点不比现代慢。
胤禛放下书,小大人似的点点头:“二哥自然是最好的!宫里的人有眼光!”
胤礽揉了揉胤禛的头,笑道:“你这小子,倒是会给我戴高帽。不过,与人为善,总归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