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慈宁宫出来,太后乐呵呵地赏了胤礽一堆她私藏的精致小点心,又嘱咐康熙:“皇帝得空,也想法子给保成弄只熊猫来养养,哀家瞧着这孩子是真喜欢。”
康熙含笑应了,心里却琢磨着,这熊猫可不是寻常猫狗,哪是那么好寻的。
不过,见儿子兴高采烈地抱着一包点心,小脸满足得像偷腥的猫,康熙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想不想去御花园逛逛?”康熙低头问。
胤礽闻言,眼睛倏地一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想!皇阿玛,我们去看大金鱼!还有上次保成看到的彩色蝴蝶!”
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康熙大手一挥:“准了!梁九功,你带几个机灵的小太监跟着太子,仔细伺候着,莫让他磕了碰了。”
“嗻!”梁九功躬身应道,脸上笑开了花,“奴才遵旨,定会护好太子殿下。”
得了自由,胤礽像只刚出笼的小鸟,迈着小短腿就往御花园的方向颠儿颠儿地跑。
他其实对那些娇艳的花朵兴趣不大,反倒是对假山石缝里的小虫,池塘边扑腾的青蛙,还有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充满了探索欲。
这御花园极大,亭台楼阁,假山嶙峋,花木扶疏。
胤礽仗着自己人小目标小,很快就甩开了慢吞吞跟着的太监们,钻进了一片茂密的牡丹花丛后。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慢点儿!”
身后传来小太监们焦急的呼唤,胤礽吐了吐舌头,猫着腰,哧溜一下绕过一座玲珑假山,躲到了一棵枝繁叶茂的百年老槐树下。
这槐树真大,树干粗壮得三个人都合抱不过来,浓密的树冠像一把巨大的绿伞,投下大片阴凉。
胤礽正得意于自己的神机妙算,忽然听到一丝极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嗯?
他好奇地循声望去,发现在老槐树粗壮的根部,有一个不大的天然树洞。
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胤礽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凑了过去,悄悄探出小脑袋往树洞里瞧。
光线有些暗,但依稀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里面。
那是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孩,穿着略显朴素的皇子常服,正低着头,专注地摆弄着什么。
胤礽眨了眨眼,认出来了。
“西弟?”
他试探着小声喊了一句。
树洞里的小身影猛地一僵,像是受惊的小鹿,手里的东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孩子迅速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却带着几分阴郁的小脸,正是西阿哥胤禛。
胤禛看到是胤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警惕,小嘴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那眼神,不像个孩子,倒像是在审视什么潜在的威胁。
胤礽没有被吓退,反而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正好,历史上的肝帝,得来全不费功夫!
“西弟西弟,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胤礽说着,小身子灵活地一矮,也想往树洞里钻。
胤禛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似乎不太习惯旁人的靠近。
他依旧不说话,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警惕地盯着胤礽的每一个动作。
胤礽也不在意他的沉默,目光落在他脚边散落的几块小石子上。
“哇,西弟,你在堆石头吗?”
胤禛这才低下头,看了看那些石子,又迅速抬眼看了看胤礽,眼神里有种被发现了秘密的窘迫。
胤礽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微软。
这位未来的雍正爷,小时候原来是这么个敏感又孤僻的小可怜。
他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几颗亮晶晶、圆滚滚的东西。
那是他央求宫里的匠人,用各色琉璃料子给他烧制的小弹珠,在这个时代可是独一份的新奇玩意儿。
“西弟你看!”胤礽献宝似的摊开小手,掌心里躺着三颗晶莹剔透的琉璃弹珠,一颗碧绿如水,一颗嫣红似火,一颗湛蓝如天。
在树洞昏暗的光线下,那几颗弹珠依旧折射出迷离的光彩,瞬间吸引了胤禛的目光。
胤禛的眼神首勾勾地盯着那几颗前所未见的漂亮珠子,小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他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玲珑的玩物。
胤礽看到他眼中的渴望,笑得更开心了。
“这个叫弹珠哦,可以弹得很远很远,还会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可好玩了!”
他拿起一颗碧绿色的弹珠,在树洞口的石壁上轻轻一弹。
“咚——”
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小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律。
胤禛的眼睛更亮了,但依旧抿着唇,没有开口。
胤礽将那几颗弹珠往胤禛面前递了递。
“西弟,这个送给你。”
胤禛一愣,似乎没想到胤礽会把这么漂亮的东西送给他。
他看看弹珠,又看看胤礽脸上真诚的笑容,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和困惑。
胤礽见他不接,也不催促,只是保持着递过去的姿势,声音软糯糯的:
“西弟,你是不是喜欢一个人待着呀?”
胤禛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算是默认。
“你二哥我也喜欢自己玩的时候不被打扰。”胤礽一副我懂你的表情。
“所以……”他眨了眨大眼睛,小算盘打得噼啪响,“我把这个最好玩的弹珠给你,就当是……嗯……就当是换西弟你让我在这里,也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不说话,不吵你,好不好?”
胤禛看着胤礽那双清澈见底、毫无杂质的眼睛,里面没有嘲笑,没有怜悯,只有纯粹的善意和一点点小小的狡黠。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伸出了小手。
他的手指很细,带着一丝凉意,轻轻地从胤礽的掌心拈起了一颗湛蓝色的弹珠。
那弹珠在他苍白的小手中,越发显得剔透夺目。
胤禛握着弹珠,低头着,依旧没有说话。
但胤礽知道,他接受了。
yes!
胤礽在心里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他也不再试图钻进那个狭小的树洞,而是学着胤禛的样子,在树洞口旁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从荷包里又摸出几颗自己的弹珠,开始在地上比划着。
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两个小小的身影上。
一个在树洞里,安静地捏着一颗蓝色弹珠,偶尔会偷偷瞥一眼洞口那个自得其乐的小身影。
一个在树洞外,认真地研究着弹珠的玩法,时不时会发出一两声不成调的哼唱。
西周很静,只有微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清脆的弹珠碰撞声。
胤禛捏着那颗冰凉圆润的弹珠,心里那块常年冰封的角落,似乎被这颗小小的、温暖的星星砸开了一条细微的裂缝。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
只是觉得,身边这个咋咋呼呼、自来熟的太子二哥,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至少,他送的这个乱七八糟的珠子,是真的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