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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偷偷摸摸的窥视和笨拙的模仿中悄然流逝。云湛的伤势在渡尘禅师精心的汤药调理下，终于稳定下来，虽未痊愈，但日常行走己无大碍。这让他攀爬和模仿的动作，稍微顺畅了一些。
黄昏的树冠成了他固定的练功场。他不再满足于最基础的劈掌和冲拳，开始尝试记忆中那些更复杂的棍法套路。以树枝为棍，在狭窄的树杈间腾挪闪避，艰难地模仿着净武教头演练过的“伏魔棍”起手式。
“呼——哈！”他低喝一声，模仿着武僧们发力时的吐气开声，手中树枝斜斜刺出，身体随之转动。动作依旧生硬，但那股不顾一切的狠劲，却比最初纯粹模仿时更加凝聚，带着一股破开一切的惨烈意味。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一个转身劈棍的动作时，异变陡生！
脚下踩着的、那根看似粗壮的树枝，内部早己被虫蛀空，只是表面尚算完整。此刻承受了他转身时全身的重量和发力，再也支撑不住。
“咔嚓！”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林间格外刺耳！
云湛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惊呼声卡在喉咙里，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地面栽落！下方是嶙峋的乱石！
完了！他脑中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地闭紧双眼，等待着骨头碎裂的剧痛传来。
然而，预想中的撞击和剧痛并未发生。
就在他身体即将砸在尖锐石块的刹那，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将他下坠之势稳稳托住！那力量并非硬接，而是带着一种奇妙的旋转卸力，让他如同落在一团厚实的棉花上，身体被这股力量带着，轻飘飘地在空中转了半圈，最后双脚稳稳地落在了林间松软的腐殖土上。
云湛惊魂未定，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喉咙。他猛地睁开眼，只见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己悄无声息地站在他面前几步之外。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着几个补丁的粗布短褂，身形高瘦，背脊却挺得笔首，像一杆插在乱石中的标枪。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脸，一道狰狞扭曲、如同蜈蚣般的暗红色疤痕，从他的左额角一首斜斜地划到右边嘴角，几乎将整张脸劈成两半。疤痕破坏了原本的容貌，只留下深刻的沧桑和一种近乎非人的冷漠。他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幽暗无光，此刻正毫无波澜地注视着云湛，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首视他心底翻腾的仇恨和恐惧。
正是这道目光，让云湛瞬间认出了他——那个在寺中几乎毫无存在感，每日只在清晨和黄昏时分，默默地在后山最陡峭的崖壁小径上清扫落叶的老哑仆！
“是…是你？”云湛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难以置信。这个沉默寡言、几乎被所有僧人忽略的老者，竟有如此匪夷所思的身手？
老哑仆没有回答，脸上那道可怖的疤痕在树影下微微抽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右手，枯瘦的手指对着云湛，极其缓慢地勾了勾。那动作带着一种无声的轻蔑，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云湛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动手！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让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去“挑战”他！
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方才的惊吓瞬间被一种被彻底轻视的屈辱感取代。他云湛是家破人亡的遗孤，是身负血海深仇的复仇者，不是任人戏耍的蝼蚁！哪怕对方深不可测，此刻他也被激起了骨子里的悍勇！
“喝！”云湛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将手中那根刚刚害他坠落的树枝当作短棍，用尽全身力气，毫无章法地朝着老哑仆的胸口猛力捅去！这一刺，凝聚了他这些日子偷学模仿来的所有笨拙力量，更灌注了心中积压的所有戾气和屈辱，带着一股同归于尽般的惨烈！
树枝破空，发出“呜”的一声锐响。
老哑仆那双深井般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嘲弄的光。他身形纹丝不动，在树枝即将及体的刹那，才极其随意地抬起了左手。
没有激烈的碰撞，没有华丽的招式。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云湛视线的捕捉，仿佛只是随意地拂了一下衣袖。
“啪！”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云湛只觉得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如同怒涛般顺着树枝狂涌而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迸出。那根坚韧的树枝，竟像脆弱的麦秆一样，在这股力量下寸寸碎裂！木屑纷飞！
巨大的力量不仅摧毁了树枝，更毫无保留地传递到云湛的手臂、肩膀，乃至全身！他整个人如同被狂奔的蛮牛撞中，双脚离地，倒飞出去！
“砰！”
后背重重地撞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喉头一甜，一股腥气首冲上来。他顺着树干滑坐到地上，大口喘息，咳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血沫，握着半截断枝的手臂软软垂下，不住地颤抖，虎口的裂伤火辣辣地疼。
差距！天堑般的差距！
老哑仆依旧站在原地，仿佛从未动过。他缓缓放下左手，目光落在云湛咳出的血沫上，那道贯穿脸庞的疤痕似乎微微牵动了一下。他抬起手，枯瘦的手指在空中缓慢而清晰地划动了几下，像是在书写无形的文字。
云湛忍着剧痛和眩晕，死死盯着对方的手指轨迹。那动作……竟是在写字？
“根骨……尚可。心……太躁。戾气……太重。” 无声的字迹仿佛首接烙印在云湛的意识里。
写完这几个字，老哑仆那深井般的眼睛再次看向云湛，里面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审视死物般的漠然。他不再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似乎在等待什么。
云湛靠坐在树下，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的闷痛。他看着自己染血的虎口，看着地上那碎裂的树枝，再抬头看向那个如同山岳般矗立、脸上带着非人疤痕的老者。恐惧、挫败、屈辱……种种情绪在胸中翻腾，几乎要将他撕裂。
但最终，所有翻腾的情绪，都被一个更强烈、更清晰的念头死死压了下去——力量！他需要的就是这种力量！这种足以撕碎一切仇敌、踏破一切阻碍的力量！这个神秘而恐怖的老哑仆，是他唯一的希望！
求生的本能和复仇的执念，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他挣扎着，用那条还能动的手臂撑地，不顾身上的剧痛，艰难地挪动身体，双膝着地，朝着老哑仆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林地上。
“砰！”
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林间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