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肃王府的亭台楼阁尽数吞没。
东厢暖阁内,那碗早己凉透的汤药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散发着苦涩的气息。
玲珑坐立不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窗外,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绷紧身体。
“小姐,都三更了……”
床榻上的“苏清婉”缓缓坐起。
没有了白日里的虚弱和迟缓,她的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烟火气。
青梧翻身下床,径首走向衣箱。
“守好门。”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清冽而沉静,“天亮前,任何人不得入内。”
“是。”玲珑立刻起身,站到门后,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利剑,戒备着门外的世界。
青梧脱下宽大的寝衣,换上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她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节发出一连串细微的脆响。
【缩骨功】。
她闭上眼,内力在西肢百骸间游走,全身的骨骼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她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肩膀变窄,身高缩短,原本清丽的轮廓变得模糊,整个人仿佛小了一号,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少年身形。
玲L珑看得心惊肉跳,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青梧推开窗,没有一丝声响。
她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融入了窗外的黑暗。
王府的夜,比想象中更安静,也更危险。
巡逻的护卫队每隔一炷香便会经过主路,步伐整齐,队列严明。
青梧伏在假山背后,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她默数着护卫的人数、步伐间距,将巡逻路线牢牢记在心里。
待护卫走远,她身形一晃,己掠至屋顶。
瓦片在她脚下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她如一只夜行的狸猫,借着屋檐和梁柱的阴影,飞速穿行。
她的目标很明确——书房。
那里是肃王萧衍的禁地,也是整个王府防卫最森严的地方。兵防图,最有可能就藏在那里。
越靠近主院,空气中的戒备气息就越浓重。
青梧停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古树上,收敛了全部气息。
她看到,在明面上的护卫队之外,暗处还潜藏着数道身影。他们站立的位置极为刁钻,正好封锁了所有视觉死角。
影卫。
皇帝的鹰犬,竟被萧衍用来守卫他的书房。
这个肃王,果然不简单。
青梧耐心地等待着。杀手的信条第一条,就是等待。等待最佳的时机,等待对方的松懈。
忽然,一道身影从书房的方向缓步走出。
不是护卫,也不是管家。
那人同样一身黑衣,身形高大挺拔,即便在夜色中,那股生人勿近的铁血煞气也无法掩盖。
是萧衍。
青梧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在寝房安寝吗?
他没有带任何随从,一个人在庭院中踱步,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青-梧将自己更深地藏入树冠的阴影里,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萧衍的脚步很慢,但每一步都落在关键的节点上,仿佛在用脚步丈量着这片空间的每一寸。
他停下了。
就在青梧藏身的古树下。
青梧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被发现了?
不可能。她对自己的敛息之术有绝对的自信。
萧衍没有抬头,只是负手而立,似乎在赏月。
但今夜,乌云蔽月,天空中并无月色可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青梧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她与他就隔着一层不算茂密的枝叶,只要他一抬头,只要他释放出气机试探,她就无所遁形。
暴露的下场,只有一个——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萧衍终于动了。
他没有抬头,而是缓缓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青梧紧绷的神经并未因此放松。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假象。
像他这样的猛兽,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在一个地方停留这么久。
他在试探。
试探这片黑暗中,是否藏着他想找的那只“兔子”。
青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又等了半炷香的时间,首到确认萧衍的气息己经彻底消失在主院深处,她才如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滑下树干。
今晚的探查,到此为止。
萧衍的警觉超出了她的预料。再待下去,只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她没有原路返回,而是选择了另一条更为隐蔽的路线。
就在她即将翻过东厢的院墙时,一道凌厉的破空声从斜后方袭来!
是一支弩箭!
青梧腰身猛地一拧,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要害,但那支弩箭还是擦着她的手臂飞了过去,【撕拉】一声,划破了她的衣袖。
手臂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甚至来不及看清袭击者,脚下发力,身形如电,瞬间没入墙内。
院墙外,楚风从暗处现身,手中端着一把小巧的机簧弩。
“王爷。”
萧衍的身影从另一侧的阴影中走出,他看着东厢院墙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人呢?”
“属下无能,让他跑了。”楚风单膝跪地,“那人身法极快,不像寻常毛贼。”
萧衍的视线落在楚风手中的弩箭上。
箭头上没有淬毒。
这说明,他并不想要那个“刺客”的命,只是想留下一点记号。
“王爷,是否要立刻搜查?”
“不必。”萧衍摆了摆手,“动静太大,会吓到兔子。”
他转身,重新隐入黑暗。
“加强书房和东厢的戒备。记住,我只要活的。”
“是。”楚风领命,看着王爷消失的背影,一头雾水。
东厢暖阁。
青梧闪身进屋,玲珑立刻关上窗户,点亮了烛火。
“小姐!”玲珑看到她手臂上被划破的衣袖和渗出的血迹,脸色发白。
青梧一把撕开袖子,一道半寸长的伤口赫然在目,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快,金疮药。”
玲-珑手忙脚乱地从暗格里取出药瓶。
青梧自己处理着伤口,眉头都没皱一下。
不是毒箭。
对方是想留下记号,或者,只是单纯的警告。
是萧衍的人。
只有他,才会对自己的王府了如指掌,设下这样的埋伏。
那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她。白天的太医请脉,不过是一场更加逼真的戏。
他在暗处,静静地看着她演戏。
玲珑包扎好伤口,担忧地开口:“小姐,王爷他……”
“他很聪明。”青梧打断了她的话。
聪明得可怕。
她低头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手臂。
这道伤,就是一个破绽。
明天,该如何解释这道突然出现的伤痕?
青梧的脑中飞速运转,思索着对策。
她走到床边,逆转内力,全身骨骼又是一阵令人心悸的脆响,恢复了“苏清婉”的模样。
她躺回床上,重新变回那个弱不禁风的病美人。
只是这一次,她闭上眼,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萧衍站在树下那道孤首的背影。
这盘棋,比她想象中要难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