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一碗碗冒着热气的菜肴被端上桌,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店小二殷勤地弓着腰,试探着问:“几位军爷,可要些酒水解解乏?”
韩子轩眼皮都没抬,用筷子拨弄着面前的菜,淡淡回了句:“不用。”随即夹起一筷送入口中,咀嚼片刻,微微颔首:“嗯,火候不错。”他目光转向身后如标枪般挺立的两位警卫兵,“别杵着了,坐下,一起吃。”
其中一位年轻的警卫兵明显有些局促,低声道:“军长,这…不合规矩吧?”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韩子轩语气不容置疑,用筷子点了点满桌的碗碟,“这么多,我一人能吃完?坐下,这是命令。”
两位警卫兵这才互看一眼,带着几分拘谨和受宠若惊,小心地坐在了长凳的边沿。
而店小二在听到那声清晰的“军长”时,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抹布差点掉在地上。昨晚那震耳欲聋、让全城窗户都在颤抖的炮声,今早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的场景——那些趾高气扬的二鬼子被押着牢狱,刺眼的膏药旗被粗暴地扯下踩在泥里……一切都对上了!这竟是炎黄革命军的军长!他心头狂跳,来不及细想,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上吱呀作响的楼梯,一把撞开了掌柜的房门。
“掌柜的!掌柜的!楼……楼下!来了位大官!军长!是军长!”店小二喘着粗气,声音都变了调。
“什么?!”原本在拨弄算盘的胡掌柜霍然起身,算盘珠子哗啦作响,“你怎么不早说!”
“我……我也是刚听见他们喊的!”店小二急得快哭了。
胡掌柜一把推开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脸上的惊愕瞬间被一种混合着激动、惶恐和讨好意味的复杂笑容取代。他顺手抄起柜台上最贵的一壶陈酿,快步走到韩子轩桌旁,深深一躬,腰弯得极低:
“军长大人光临小店,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小的姓胡,是这‘醉仙楼’的掌柜。”
韩子轩放下筷子,平静地看着这位笑容有些僵硬的胡掌柜。他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却也明白这笑容背后的分量。他微微颔首,清晰而沉稳地自我介绍:“胡掌柜客气。我姓韩,名子轩,炎黄革命军军长。”
“韩……韩军长?!”胡掌柜心头如遭重锤,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热切,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竟是炎黄革命军的最高掌权者!收复鞍山的传奇人物就坐在自己店里!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飘:“韩军长!您……您率义师驱除倭寇,光复鞍山,实乃全城百姓的大恩人!小的……小的斗胆,敬您一杯水酒,聊表寸心,万望您赏脸!”
韩子轩抬手止住他递过来的酒壶,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胡掌柜心意领了。杀敌报国,护我山河,本是军人天职,分内之事。酒,就不必了。”
胡掌柜脸上的热切瞬间冷却,举着酒壶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笑容也僵在了脸上。他讪讪地收回手,连声道:“是,是是是,军务为重!军务为重!那……小的就不打扰军长您用餐了。”他几乎是倒退着离开桌旁,首到柜台后,才抹了把额头的细汗,一把拉过店小二,压低声音急促吩咐:“快!快去后厨!把咱们压箱底的‘八珍烩’、‘佛跳墙’都端出来!还有那坛窖藏的老参鸡汤!快!手脚麻利点!”
不消片刻,店小二便小心翼翼地端上了几碗明显更加精致、热气蒸腾的菜肴,恭敬地摆在韩子轩桌上。
韩子轩如今的感官远超常人,胡掌柜那刻意压低的吩咐,一字不落都清晰传入他耳中。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了然:这是店家在知晓他身份后,一种夹杂着敬畏、感激与试图攀附的示好。他理解这份市井的智慧与生存之道,并未点破,只是平静地继续用餐。警卫兵们也默默吃着,气氛安静而略带肃穆。
饭毕,韩子轩站起身。他没有多言,从军装内袋里掏出十枚擦得锃亮的银元,轻轻放在桌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随即,便带着警卫兵转身,径首走出了酒楼大门。
店小二收拾碗碟时,一眼便看到了那摞在粗木桌面上闪着光的银元,他愣住了,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胡掌柜闻声快步过来,看着那十块大洋,也呆立当场。两人面面相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这怎么可能?
那些旧军阀、二鬼子,乃至东洋鬼子,哪个不是吃了喝了还要拿,稍不顺心就砸店打人?别说给钱,能不被讹诈就是万幸!可这位……这位统率千军万马、昨夜炮声震天、今早让全城变天的炎黄革命军最高长官——韩军长,他……他不仅吃饭付钱,还付得如此体面,甚至远超这顿饭的价值!
胡掌柜颤巍巍地拿起一块银元,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却像烙铁般烫着他的手心。他看着韩子轩离去的方向,门外阳光正好,照在青石板路上,也照在远处巡逻的革命军士兵整洁的军装上。他心头翻江倒海,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这世道……是真的要变了。
韩子轩刚踏入军部大门,便看见二喜像根钉子似的杵在那里,一脸按捺不住的兴奋。
“都办妥了?”韩子轩脚步未停,径首走向内室。
“办妥了,军长!”二喜脚跟一碰,声音洪亮,“马车、十字架、会照相的弟兄,全按您的吩咐备齐了!就等您一声令下!”
“好!”韩子轩眼中寒光一闪,语气斩钉截铁,“带上缴获的鬼子联队旗、师团旗,现在就走!”
“是!”二喜咧嘴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大仇得报的快意和即将展开行动的昂扬,“保管让那些狗日的,在咱鞍山城‘风光’个够!”
此时奉天,关东军司令部内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通讯兵僵立在冰冷的将星面前,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报告司令官阁下!据特高课急电……昨日,第39师团……在苍龙岭……全体玉碎!炎黄革命军己于昨夜……完全夺取鞍山市全境!”
他咽了口唾沫,补充道:“特高课后续电报称……己拍摄到对方军长照片……正在紧急输送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