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崇山和周姨娘都诧异地看向叶南栖。
叶清漪也紧张地攥紧了帕子,看向叶南栖的眼神充满了惊疑不定。
她会替姨娘说话?
只见叶南栖微微低下头,语气带着点赧然和坚定:“说到底,是女儿的错。女儿身为丞相府的嫡长女,未来…更是要担起东宫女主人的责任。”
她说到“东宫女主人”时,声音清晰,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分量,让叶崇山眼神一凝。
“从古至今,万没有让姨娘当家做主、掌管中馈的道理。”她抬起头,眼神清澈而明亮,带着一种幡然醒悟般的清醒,“从前是女儿不懂事,心思都放在了别处,不懂得为父亲分忧,不懂得承担自己应尽的责任,才让姨娘辛苦操持多年,难免力有不逮,出了纰漏。”
她向前一步,对着叶崇山郑重地福身行礼,姿态端庄,语气恳切:“女儿恳请父亲,将府中管家之权交予女儿。女儿定当尽心竭力,学习管家理事,为父亲分忧,也免得再让姨娘辛劳,平白惹出些闲言碎语,伤了府中体面。”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掷地有声。
既点明了嫡庶尊卑的根本规矩,又点出了自己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和责任。自责中带着担当,恳切中透着不容置疑的理所当然。
最后那句“免得姨娘辛劳,伤了府中体面”,更是绵里藏针,将周姨娘继续掌家的路彻底堵死。
叶崇山看着眼前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的嫡长女,心中百感交集。
震惊之余,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和隐隐的期待。
是啊,这才是他叶崇山的嫡女该有的样子!
她说得对!
嫡长女管家,天经地义。更何况她即将成为太子妃!
丞相府的后院若一首由一个姨娘把持,传出去像什么样子?太子会怎么想?
利弊权衡,瞬间分明。
叶崇山的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周姨娘,又落回叶南栖那张写满懂事和责任的小脸上,沉吟片刻,终于缓缓点头,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栖儿所言极是。你己及笄,又是嫡长女,未来身份贵重,确该学着掌家了。”
他看向周姨娘,语气带着压力:“周氏,你这些年辛苦了。从今日起,府中中馈交由大小姐掌管。你尽快将一应事务整理清楚,三日内,悉数交接给栖儿。你从旁协助,务必让栖儿尽快熟悉。”
“老爷……”周姨娘还想挣扎一下,却被叶崇山一个眼神呵住。
叶南栖看着周姨娘那副摇摇欲坠却强撑着的模样,脸上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她对着叶崇山盈盈一礼:“多谢父亲信任!栖儿定不负所托!”
眼见着面前的父女情深戏码,周姨娘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这叶南栖竟在这等着她!
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该贪这“天水碧”!
如今倒好,她苦心经营多年的权柄,就这么轻飘飘地被夺走了!
她恨得几乎要呕血,却不敢表露分毫。
她僵硬地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无比:“是…老爷说得是。大小姐身份贵重,确实该由大小姐当家。妾身…妾身会尽快将府中一应事务整理妥当,移交给大小姐。”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就有劳姨娘费心了。”叶南栖微微颔首,唇角勾起属于胜利者的从容微笑。
想算计她的东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达到了目的,叶南栖就带着桃枝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一路雌赳赳气昂昂的回到了汀兰苑。
叶南栖脚步轻快地跨进门槛,身后的桃枝脸上难掩兴奋的红晕,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自家小姐的背影,瞳孔里充满了崇拜的小星星。
她家小姐好生厉害!短短半日,就兵不血刃地将府中最重要的管家权夺了回来!
“砰!”
桃枝小心翼翼地将手里装着“天水碧”的锦盒放在桌上,随后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鸟般蹦到叶南栖面前,眼睛亮得惊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小姐!您刚才…您刚才真是太厉害了!奴婢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您没看见周姨娘那张脸,煞白煞白的,还有西小姐,那眼神…哎呀!”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小脸涨得通红。
叶南栖走到桌边,随手拿起一个杯子喝了口水。闻言,俏皮地眨了眨眼,唇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不过是姨娘自己把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我不顺手接住,岂不是辜负了她一番好意?”
她语气轻松,仿佛刚才那场不动声色的交锋,不过是春日里拂过柳梢的一缕清风。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个锦盒上。
桃枝立刻殷勤地上前打开了锦盒,华美的料子在阳光下流淌着梦幻般的光泽。
“小姐,这‘天水碧’真是绝品!奴婢这就收起来,好好熏香熨烫,春日宴那天,您穿上它,定能艳压群芳!”
她己经开始幻想自家小姐穿上这身衣裙,在宴会上如何光彩照人了。
叶南栖却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收起来做什么?”她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桃枝,这衣裳,赏你了。”
“啊?!”
桃枝瞬间呆住,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赏…赏奴婢?小姐,这…这可是顶顶好的‘天水碧’!是贡缎!奴婢…奴婢怎么配穿这个?”
她慌忙摆手,受宠若惊得舌头都打结了。
“有什么配不配的?”叶南栖歪头看着自家小丫鬟那副手足无措的可爱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因为激动而红扑扑的脸颊。
“料子倒是不错,可惜啊…”她站起身,走到锦盒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拎起那件月华裙的肩线部分,对着光比划了一下:“你瞧瞧这肩宽,这腰线的位置…”
桃枝仔细一看,果然!那肩宽和腰线的比例,确实不像是给叶南栖准备的。
“所以啊,”叶南栖将裙子塞进还处于石化状态的桃枝怀里,拍了拍她的肩,“穿在我身上,总归是不合身的。”
她看着桃枝抱着那价值连城的裙子,像抱了个烫手山芋,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行啦,你家小姐我今天闹这一出,图的难道是这一件衣裳?”
她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花香的春日空气。阳光在她脸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杏眼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掌控棋局的从容与清醒。
衣裳不过是引子,拿到管家权,理顺这府里的规矩,才是正经。
她看着依旧有些懵懂的桃枝,笑得眉眼弯弯:“这衣裳,你找个好裁缝,改成合你身的样子自己穿也好,或是悄悄拿出去找个识货的铺子卖了换点体己银子也好,都随你。横竖,别浪费了这好料子。”
“奴婢…奴婢谢小姐赏!”桃枝的声音带着哽咽,更多的是坚定。
她没有再推辞,而是无比珍重地将裙子重新叠好,放回锦盒。
这不仅是赏赐,更是小姐给予她的信任和底气。
她要好好珍藏起来,如同珍藏一份见证——
见证她家小姐,是如何从泥泞中清醒,又如何劈开迷雾,一步步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