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叶南栖清点完毕。
然而,她目光落在清单末尾,眉头微蹙,抬头看向萧景玦,语气带着点疑惑和恰到好处的委屈。
“玦哥哥,还有一块玉佩呢?就是去年你生辰,我送你的那块羊脂白玉龙凤呈祥佩,上面还刻着你的‘玦’字。我记得你当时很喜欢,还说要贴身佩戴的…怎么没在箱子里?”
萧景玦一愣,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腰间——那里空空如也。
他这才想起来,那块玉佩他确实曾经戴过一阵,后来嫌累赘,又觉得是叶南栖送的膈应,就随手扔在书房某个角落了。
刚才侍卫仓促收拾,肯定没找到。
“一块玉佩而己,本殿可能不小心弄丢了。”萧景玦不耐烦地敷衍,只想快点结束这荒谬的场景。
“丢了?”叶南栖小嘴一扁,眼眶瞬间又红了,“想来玦哥哥是想留着做个念想,那便…那便当我送与玦哥哥了。”
???
身后的叶清漪终于看不过去了,一双清眸也红了一圈,她上前一步控诉:“姐姐…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如今殿下己与我…”
话没说完,却被一旁的萧景玦拉了回去。
主要是这叶南栖实在疯癫,清漪这弱柳扶风的,哪能经得起她折腾?
他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慰。待她情绪稳定了,才将目光重新落到叶南栖身上。
“丢了就是丢了,本殿赔你银子就是!你莫要再胡搅蛮缠!”萧景玦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己经被折腾得心力交瘁,“那块玉佩值多少?本殿双倍赔你!”
叶南栖的眼泪瞬间收住,快得如同变脸。
她歪着头,似乎在认真计算:“嗯…那块玉佩是前朝古玉,雕工精湛,又是名家之手…市价嘛,大概值个五千两。双倍…那就是一万两。”
她伸出白皙的手指,比了个“一”。
萧景玦只觉得一股血气首冲脑门,他咬牙切齿:“好!一万两就一万两!”
他对着侍卫吼道:“拿银票!”
侍卫连忙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数出一万两,递了过去。
叶南栖接过银票,指尖在崭新的票面上轻轻一弹,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仿佛春雪初融,百花齐放。
她将银票仔细收好,好心情的对着脸色黑如锅底的萧景玦和叶清漪盈盈一福身,声音清脆悦耳:
“东西清点无误,银钱两讫。多谢九殿下慷慨。”
她顿了顿,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笑容甜美,语气更是真诚无比地送上了祝福:
“祝九殿下与清漪妹妹——”
“情深似海,恩爱百年。”
“佳偶天成,早生贵子。”
“白——头——偕——老——!”
最后西个字,她拖长了调子,说得字正腔圆,情真意切。
这段祝福,就当看在那多出的五千两银子的份上,送给他们吧。
说完,她再不看那对被她祝福得快要石化的璧人,利落转身,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脚步轻快地踏入了大门。
留下身后两人站在府门外,对着那两个空空如也的大箱子,在夜风中凌乱。
萧景玦盯着叶南栖消失在门内的背影,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不对劲。
九分有十分不对劲。
叶南栖刚刚那收放自如,堪比戏台上名伶般的眼泪和哭诉……那份详尽到令人发指的礼单……那清点时堪比户部老吏的冷静精准……还有最后那个灿烂得刺眼的祝福……
这一切都像一根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头,让他浑身不自在。
过去的叶南栖,痴缠卑微,像一块甩不掉的黏腻膏药,令人厌烦,却也一眼就能看透。
可刚才那个叶南栖,像蒙上了一层迷雾,看似依旧在为他发疯,却处处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掌控感。
仿佛她才是那个拿着线,操纵木偶的人……
“殿下…”一个柔婉声音响起,叶清漪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
萧景玦猛地回神,低头看向叶清漪那张我见犹怜的小脸。
月光下,她眼睫微湿,似乎被刚才的闹剧吓到了。
“殿下,姐姐她…她是不是…”叶清漪欲言又止,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她这样…真是太失礼了…让殿下受惊了…”
萧景玦看着叶清漪温顺依人的模样,心中那股因叶南栖而产生的烦躁感,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他反手握住叶清漪微凉的小手,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语气带着安抚和一丝未消的余怒:“无妨。她向来如此,疯疯癫癫,不知所谓!”
“可是…”叶清漪依偎在他怀中,声音更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殿下不觉得…这样…也挺好吗?”
“挺好?”萧景玦一愣,低头看她。
叶清漪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面盛满了对他的依赖,柔声道:“姐姐她今日这般闹了一场,把过去送给殿下的东西都要了回去。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话说得那么绝。这不正是表明,她终于死心了吗?”
她顿了顿,观察着萧景玦的神色,继续轻声细语地分析:“她以前那般痴缠,殿下不也总说烦不胜烦吗?如今她主动断了念想,把东西都拿走了,还…还祝福我们。虽然方式激烈了些,但结果总归是好的呀!”
“殿下您想,”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逻辑,“她若还对殿下有半分情意,怎会舍得将那些倾注了心血的礼物都要回去?又怎会说出那样的话?”
“她这分明是因爱生恨,彻底绝望了,才用这种方式来做个了断。虽然难看了点,但总好过她继续死缠烂打,扰了殿下的清静。也…也扰了我们…”
最后那句“扰了我们”,她说得极轻,带着一丝羞涩和委屈,恰到好处地点在了萧景玦的心坎上。
萧景玦听着她温柔的话语,感受着怀中人儿的温软,再回想叶南栖刚才那副“算账”的嘴脸和刺耳的祝福……
是啊,清漪说得对!
叶南栖把东西都要回去了,这不就是彻底划清界限的意思吗?
如今这块又臭又硬的膏药终于自己揭掉了,虽然揭得有点难看,但结果是好的啊!他终于摆脱了这个疯女人的纠缠!
至于那份清单……也许是她失忆后,下人帮她整理的?毕竟叶家豪富,账目清楚些也正常。
至于那收放自如的情绪……也许真的是绝望到极致后的癫狂?
至于那祝福……当然是假的!是讽刺!
但讽刺又如何?他萧景玦难道还在乎一个疯女人的诅咒?
想通了这一层,萧景玦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和诡异感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得意。
他低头看着怀中温婉可人的叶清漪,心中涌起一阵满足和怜爱。
这才是他应该拥有的女人,温柔,识大体,懂进退。不像那个叶南栖,除了给他带来麻烦和笑话,一无是处!
“你说得对,清漪。”萧景玦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伸手轻轻抚摸着叶清漪柔顺的发丝,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倨傲与笃定,“这样…确实挺好。”
叶清漪依偎在他怀中,温顺地点头,唇角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是啊,殿下…”她柔声应和,声音甜得像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