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府正式向丞相府西小姐下聘的日子,选在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
府门前车马喧嚣,红绸耀眼,一抬抬扎着大红绸花的聘礼流水般抬入相府大门,引来无数路人艳羡围观。
萧景玦一身华贵的绛紫色亲王常服,意气风发,亲自登门,以示对这门婚事的重视。
叶崇山早早便带着周姨娘以及府中管事在前厅相迎,气氛和乐融融。
繁琐的礼仪过后,聘礼单子核验完毕,萧景玦心情颇佳。
正欲与未来岳丈寒暄几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厅外庭院中的一幕吸引了。
透过敞开的雕花隔扇,只见春日融融的花园里,一道轻盈曼妙的身影正追逐着几只翩跹的凤尾蝶。
是叶南栖。
她今日穿着一身极为娇嫩的鹅黄软烟罗春衫,裙摆绣着精致的缠枝迎春花,乌发只松松挽了个髻,斜插一支点翠蝴蝶簪。
随着她的动作,簪上的蝴蝶翅膀和流苏轻轻颤动,仿佛要振翅飞走。
她手中执着一柄轻罗小扇,正踮着脚尖,在花丛中轻盈地穿梭跳跃。杏眼亮晶晶的,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些翻飞的蝶翼。
红润的唇瓣微微嘟起,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娇憨。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她追逐着蝴蝶,裙裾飞扬,如同一只误入凡间的精灵。
萧景玦的目光不自觉地牢牢锁在那个身影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了此行的目的。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陌生的悸动悄然滋生。
原来……她不疯不闹、不算计的时候,竟是这般夺目?如同春日枝头最鲜嫩的那抹新绿,带着未经世事打磨的纯净活力。
若是她以前就这般……他未必不会答应……
他看得有些出神,连叶崇山与他说话都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然而,就在他失神的片刻,叶南栖似乎也察觉到了这道过于专注的目光。
她猛地停下追逐的脚步,疑惑地转过头来。
当看清隔扇后那道绛紫色的身影,以及那双正定定看着自己的凤眸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秀气的眉头立刻蹙起,清澈的杏眼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浓浓的嫌弃和警惕。
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碍眼又不干净的东西。
她甚至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用手中的罗扇隔空对着萧承允的方向,像是驱赶苍蝇般,用力而极其嫌弃地扇了扇。
他又不是来给她下聘的,那种眼神看着她做什么?!
她是他未来嫂子!
又不是他未来娘子!
随后,她飞快地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充满抗拒的背影。
萧景玦:“……”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方才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只剩下难堪和恼火。
这女人什么意思?!不就是看了她一眼吗?他还没嫌弃她,她倒先嫌弃起来了。
他压下心中的不快,重新挂上得体的笑容,转向叶崇山,从袖中取出一份烫金的帖子,递了过去。
“叶相,这是钦天监合过本殿与清漪八字,选出的几个上上大吉之日。还请叶相过目,择定其一。”
叶崇山恭敬地接过帖子,展开细看。
周姨娘也凑上前,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帖子,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和期待,恨不得立刻指一个最近的吉日。
然而,叶崇山接过帖子,却并未立刻打开细看。
他眉头紧锁,沉吟着开了口:“殿下厚爱,臣感激不尽。只是…这婚期,恐怕暂时还定不得。”
萧景玦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叶相此言何意?”
周姨娘脸上的喜色也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叶崇山。
叶崇山叹了口气,目光坦然地看着萧景玦,声音沉稳清晰:“殿下,并非臣有意推诿,实乃礼法如此。”
“长幼有序,乃人伦大礼。栖儿身为嫡长女,虽己与太子殿下定下婚约,然太子殿下尚未正式下聘定下婚期。清漪作为妹妹,若先于长姐出阁,于礼不合,恐惹人非议,亦有损皇家与我相府体面。”
此言一出,周姨娘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褪尽,手中的锦帕被死死绞紧。
又是叶南栖!
她好不容易盼到女儿飞上枝头,眼看就要成真,却被这该死的“长幼有序”硬生生卡住了!
萧景玦却很快反应过来。
他这几日只欢喜于能正式娶了清漪过门,却忘了嫡庶有别,长幼有序,是根植于世家大族血脉里的规矩。
叶南栖这个嫡长女还未出嫁,叶清漪这个庶女怎么能先嫁?这传出去,御史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他后怕的对叶崇山拱了拱手:“叶相思虑周全,是本殿疏忽了。”又挤出一个笑容,“如此,今日,便只行下定之礼,交换庚帖,正式定下婚约。”
“至于婚期……待二哥择定与大小姐的婚期之后,本殿再亲自登门,与叶相商定良辰吉日。叶相以为如何?”
叶崇山满意的扬起笑,捋须颔首:“殿下英明。”
周姨娘心中恨极,却一个字也不敢说,只能强颜欢笑。
萧景玦将叶清漪的庚帖郑重收好,目光却下意识扫过厅外,仿佛又看到了那抹在阳光下跳跃的鹅黄身影。
心头那股莫名的烦闷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又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来。
他端起茶杯,掩饰性地抿了一口。只觉得今日这茶,滋味格外苦涩
前厅的消息很快传入汀兰苑。
桃枝跟叶南栖说起这事时,她正斜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手里捧着一卷泛黄的《九州舆志》。
方才被萧景玦扰了兴致,她便只能回了汀兰苑看书了。
“只下定,不定婚期?”
叶南栖原本捻着书页的指尖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她放下手中的书卷,坐首了身体。阳光落在她清丽的侧脸上,勾勒出沉静的线条。
不过,长幼有序确实在理。
她如今己近双十年华,像她这般岁数,许多京城贵女都己经生了娃娃了!却还不见太子上门迎她……
他便一丝不急?
这般拖着她是个什么道理?
都快将她熬成老姑娘了!
不行,下次见了萧景珩,她得好好与他说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