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站在门口,逆着走廊的光线,身影如同一座冰冷的黑色石碑。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探针,从苏晚晚强作镇定却难掩苍白泪痕的脸,缓缓移向梳妆台上那部刚刚被挂断、仿佛还残留着余温的象牙白座机。空气凝滞得如同灌满了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阻力。
“苏小姐,”周姨的声音平板无波,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缓缓滑入死寂的房间,“刚才是谁的电话?”
苏晚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瞬间浸透了薄薄的衣衫,紧贴在冰凉的脊背上。她强迫自己迎上那道锐利的视线,声音带着刻意伪装的虚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没……没什么,周姨。是我……是我弟弟。他……他打电话来,说爸爸的情况……不太好。”她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勉强合理的借口。
“弟弟?”周姨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脚步向前迈了一步,踏入了房间。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如同丧钟般的声响。她的目光更加锐利地扫视着苏晚晚,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苏晨少爷?他有什么事,需要打到顾宅的内线座机?还特意用了外线代码?”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精准地砸在苏晚晚紧绷的神经上。
她知道!她果然在怀疑!甚至可能……听到了部分对话?苏晚晚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但与之同时升腾的,是更加汹涌的、破釜沉舟般的决绝!不能退缩!绝不能!
“他…他打不通我的手机…”苏晚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半真半假地流露出慌乱和担忧,“他急坏了…爸爸那边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他找不到我…只能试着打顾宅的电话…”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被家人噩耗击垮的、无助的女人,“周姨…我…我想去看看爸爸…求求你…”
周姨沉默地审视着她,刻板的脸上没有任何动容。那双锐利的眼睛像X光机,似乎要穿透她脆弱的伪装,首抵她灵魂深处那个正在疯狂燃烧的逃亡计划。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苏晚晚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顾先生有令,苏小姐不得擅自离开顾宅。”周姨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如同最终的宣判。“你父亲那边,顾家自会安排最好的医疗资源跟进,无需你操心。至于苏晨少爷……”她的眼神陡然变得更加锐利和冰冷,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警告,“苏小姐,我奉劝你一句,安分守己。顾家能把你弟弟从泥潭里捞出来一次,也能让他再掉回去,甚至……陷得更深。别动不该动的心思,更别连累不该连累的人。”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苏晚晚的心脏!特别是最后那句赤裸裸的威胁,首指苏晨!周姨不仅知道了电话,甚至可能猜到了她的意图!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让她如坠冰窟!
苏晚晚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晃了一下。恐惧和愤怒如同两条毒蛇,在胸腔里疯狂撕咬。她死死地盯着周姨那张刻板无情的脸,指甲几乎要抠破掌心的皮肉。
周姨似乎很满意她这副被震慑住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晚餐我会按时送来。苏小姐,好自为之。”说完,她不再看苏晚晚一眼,转身,带着掌控一切的冰冷气场,离开了房间。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如同给这座囚笼又加上了一道冰冷的枷锁。
门关上的瞬间,苏晚晚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毯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后怕的冰冷。周姨的警告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别动心思!别连累苏晨!顾家能毁了他!
巨大的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无声地颤抖着。难道……真的没有路了吗?难道她注定要在这座华丽的坟墓里腐烂,连最后一点挣扎的星火都要被彻底掐灭?
不!
这个念头如同被挤压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反弹回来!更加强烈!更加疯狂!
她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周姨的威胁恰恰证明她的计划是对的!她必须离开!越快越好!否则苏晨真的会被她连累!
那笔钱!那本护照!是她唯一的生路!
一股近乎蛮横的力量支撑着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刚刚还布满绝望泪水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近乎疯狂的火焰!她挣扎着爬起来,冲到窗边,死死抓住冰冷的窗框。目光如同探照灯,穿透沉沉的暮色,投向顾宅外围那片精心修剪、在庭院灯光下泛着幽绿光泽的灌木丛边缘——那是她和苏晨约定的地方!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刀尖上跳舞。苏晚晚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耳朵捕捉着窗外最细微的声响——风声?虫鸣?还是……她期待的暗号?
终于!
“咕咕…咕咕咕…”
两声模仿得不太像、甚至有些笨拙的鸟叫声,极其轻微地从下方那片茂密的、靠近围墙的灌木丛阴影里传来!
苏晨!他来了!他真的拿到了钱和护照!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瞬间贯穿全身!苏晚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猛地推开窗户(顾宅的窗户都有限位器,只能推开一条窄缝),探出头去,拼命地向下张望!
昏黄的庭院灯光勉强勾勒出那片灌木丛的轮廓。在那片浓重的阴影里,她依稀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轮廓,正紧张地蹲伏着,手里似乎紧紧攥着一个不大的深色包裹!是苏晨!
苏晚晚激动得浑身发抖!她不敢出声,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个方向用力地、无声地点了点头!然后,她飞快地缩回头,心脏狂跳!
现在,最大的难题来了——如何拿到包裹?如何避开无处不在的监控和周姨可能的巡视?
顾宅的安保极其严密。围墙高耸,上面有电网和红外探测。庭院里虽然没有明哨,但隐藏的摄像头几乎覆盖了所有角落。唯一的盲区,或许就是那片靠近围墙、树木和灌木特别茂密的区域。但即便如此,从三楼下去,再穿越开阔的草坪拿到包裹,再返回……每一步都如同在雷区行走!
时间紧迫!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
她的目光在房间里疯狂扫视。床单?太薄,长度也不够!窗帘?厚重奢华,但连接着复杂的罗马杆,拆卸困难且动静太大!
突然!她的目光死死钉在了衣柜里那堆被粗暴搜查后塞回去的、属于“林薇风格”的昂贵衣裙上!那些丝滑的真丝和雪纺长裙!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孤注一掷的计划瞬间成型!
她冲到衣柜前,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她抽出几条最长的、质地最坚韧的雪纺和真丝长裙(其中一条甚至就是那晚书房里被撕破过的白色蕾丝裙),顾不上它们的昂贵和象征意义。她将它们粗暴地拧成一股,一条接一条地打上死结!动作迅捷而带着一种毁灭般的决绝!什么林薇的影子!什么顾太太的体面!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她逃出生天的绳索!
很快,一条由数条昂贵长裙拧结而成的、色彩驳杂却异常坚韧的“绳索”出现在她手中!长度……她估算着,从三楼窗口垂下,应该勉强能到达灌木丛上方!
没有时间犹豫!她冲到窗边,将这条特殊的“绳索”一端死死绑在沉重的、镶嵌着大理石的窗框上,打了无数个死结!另一端,她小心翼翼地、悄无声息地从那条窄窄的窗缝中垂了下去!
彩色的“绳索”如同一条奇异的花蛇,悄无声息地滑入沉沉的暮色,垂向那片隐藏着希望的灌木丛阴影。
苏晚晚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盯着下方。她看到那个阴影里的人影动了一下,似乎在确认绳索的落点。然后,一个不大的、深色包裹被小心翼翼地绑在了绳索的末端!
成了!苏晨明白了!
苏晚晚的心脏狂跳!她开始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向上拉拽绳索!布料摩擦着窗台和大理石边缘,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夜里却如同惊雷!她紧张地侧耳倾听着门外的动静,每一次肌肉的绷紧都带着巨大的恐惧。
包裹越来越近!她能看清那是一个深色的防水布袋!希望就在眼前!
终于!包裹被拉到了窗缝的高度!她颤抖着手,飞快地解开绳结,将那个还带着室外凉气和泥土气息的包裹拽了进来!
入手沉甸甸的!是钱!还有……那本深红色的、象征着自由的护照!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她!她紧紧地将包裹抱在怀里,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生命!
然而,就在她刚刚将包裹藏进床底最深处,还未来得及解开窗框上那根色彩斑斓的“绳索”时——
“哒、哒、哒……”
高跟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清晰、稳定、由远及近!如同死神的鼓点,敲碎了短暂的狂喜!
是周姨!她又上来了!而且……正朝着三楼的方向!
她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或许是窗户的异常?或许是……绳索?!
苏晚晚的血液瞬间冻结!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己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扑向窗边,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那条垂在外面的彩色“绳索”拽回来!
可是,太晚了!
周姨的身影己经出现在了走廊的尽头!她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利刃,瞬间穿透半开的房门,精准地锁定了窗边那个正在慌乱拉扯绳索的身影!以及……那条在暮色中显得如此刺眼、如同耻辱标记般从三楼垂下的、由昂贵衣裙拧成的绳索!
周姨刻板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冰般的震怒和……被严重挑衅的杀意!
“苏晚晚!你在做什么?!”一声冰冷的、如同来自地狱的厉喝,瞬间撕裂了顾宅死寂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