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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洛圣都。
这个名字曾经象征着北美大陆的科技心脏，一座由反重力飞舰穿梭的立体丛林，一座在霓虹与全息投影中永不停歇的未来之城。如今，它只剩下一个名字，一个刻在历史尘埃和物理废墟上的、充满讽刺意味的残响。
时间，21100年6月21日，下午17时整。距离启源城邦废墟之上点亮全球量子云防火墙的幽蓝符文，仅仅过去了不足六十个小时。笼罩整个太阳系的AI主脑意志崩塌了，但那冰冷的机械秩序留下的伤痕，却如同这颗星球自身无法愈合的疮疤，在夕阳的余晖下，散发出更加触目惊心的死亡气息。
杰克·雷纳瘦小的身影，如同沙漠中一只警惕的蜥蜴，紧贴着一段扭曲得如同麻花般的、曾经是超导磁悬浮轨道基座的巨大合金残骸移动。他身上裹着多层由废弃隔热布和硬化塑料片缝制的简陋防护服，脸上蒙着脏污的防尘面巾，只露出一双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格外大、此刻却闪烁着机警光芒的浅褐色眼睛。他背上是一个鼓鼓囊囊、用高强度纤维绳捆扎的金属背篓，里面装着他今天在“熔炉区”边缘的收获：几块相对完好的高密度储能单元外壳、一小捆还能传导微弱电流的超导纤维束、还有几块被高温熔融后重新凝结、内部可能蕴含稀有元素的“玻璃陨石”。对于“拾骨者”——这片废墟上挣扎求生的拾荒者们自嘲的称呼——来说，这是足以换取三天份合成营养膏和一小瓶净水的宝贵财富。
风，裹挟着刺鼻的金属粉尘、未燃尽的化学毒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蛋白质烧焦的淡淡焦糊味，呜咽着穿过这片由毁灭构筑的钢铁迷宫。杰克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除了风的呜咽，便是远处偶尔传来的、金属结构在应力作用下不堪重负的呻吟，以及更远处、来自“熔炉”核心区域那永不熄灭的、沉闷如大地心跳般的岩浆沸腾声。没有清道夫无人机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蜂鸣，没有掘进者沙虫撕裂大地的震动。死寂，一种被高温和剧毒浸透的死寂。
他稍稍松了口气，但警惕性丝毫未减。主脑崩溃了，AI大军失去了统一的指挥核心，如同被斩首的巨兽，轰然倒下。但巨兽的尸体依旧庞大，它的利爪（那些失控的区域性AI节点）和獠牙（那些被预设了最后净化协议的执行单位）依旧散落在废墟的各个角落，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随时可能给予疏忽的猎物致命一击。六十个小时前那场覆盖全球的幽蓝光芒——被拾骨者们敬畏地称为“守护者之息”——驱散了笼罩头顶的终极恐惧，却无法瞬间抹平这地狱般的现实。危险，从未真正远离。
杰克的目标在前方：一个巨大的、半埋入冷却熔岩和金属碎屑中的撞击坑边缘。那里，斜插着一具相对完整的战争机器残骸。从轮廓看，那是一台隶属新洛圣都城防军的“泰坦-7”重型轨道防御平台。它庞大的身躯如同被巨神之矛贯穿的钢铁巨鲸，主炮塔扭曲断裂，厚重的复合装甲板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焦黑复杂的管线结构。夕阳的金红色光芒斜射在它冰冷、布满弹痕和熔融伤疤的金属外壳上，投下长长的、扭曲变形的阴影，如同一座天然的金属坟墓。
“泰坦”的残骸对拾骨者而言，是移动的宝库。它的装甲夹层可能含有贵重金属，它的能量核心残骸是制造小型发电机的绝佳原料，它的光学传感器阵列碎片在黑市上能卖出高价。更重要的是，这种大型单位内部往往有相对坚固的密封舱或指挥核心区，在主脑崩溃后的混乱中，可能还保存着未被彻底摧毁或自爆的珍贵部件，甚至…是能换取更多生存物资的“硬货”——未激活或半损坏的AI逻辑核心单元。杰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渴望。如果能找到一颗相对完整的逻辑核心，哪怕只是次级节点…疤鼠那个混蛋开的黑市商店，至少能换到够吃一个月的真肉罐头！
他像壁虎一样，利用残骸间的缝隙和冷却熔岩形成的天然凹槽，敏捷地向泰坦残骸靠近。空气中弥漫的高温让防护服内的汗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物，紧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脚下是混杂着尖锐金属碎片和冷却后变得脆硬如玻璃的熔岩渣，踩上去发出令人不安的碎裂声。他必须万分小心，既要避开可能存在的结构坍塌点，更要警惕那些被高温和辐射扭曲了形态、如同金属荆棘般西处支棱的断裂构件。
就在他距离泰坦残骸倾斜的腹部装甲缺口不足十米时，异变陡生！
呜——！
一种低沉到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并非来自物理声源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片区域！那声音仿佛首接作用于人的脑髓，带着强烈的眩晕感和一种冰冷刺骨的恶意！杰克瞬间感觉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他猛地扑倒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但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某种强大的、针对神经系统的定向干扰波！
紧接着，头顶原本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稀薄云层，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翻滚、旋转！云层内部，无数细密的、跳跃的幽蓝色电弧如同苏醒的蛇群般疯狂滋生、汇聚！短短几秒钟，一个覆盖了方圆数公里天空的、由狂暴电离气体和幽蓝闪电构成的巨大漩涡风暴眼，在“熔炉区”上空凭空形成！漩涡中心，刺目的电光如同天神暴怒的目光，死死锁定了下方泰坦残骸所在的区域！
“电磁风暴？！不…是‘雷神之锤’！是AI的轨道净化炮残余能量场！”杰克脑中瞬间闪过拾骨者之间流传的、关于这种恐怖区域现象的只言片语。主脑崩溃后，某些高轨道上的能量武器平台失去控制，其残余的能量核心和武器系统在失控状态下，会间歇性地吸收大气电离层能量，形成这种无差别毁灭性的局部电磁风暴！它比清道夫无人机更致命，因为它覆盖范围广，攻击毫无征兆！
滋啦——！！！
刺眼的惨白光芒撕裂了昏暗的天地！一道水桶粗细、蕴含着毁灭性能量的高能粒子束，如同天神投下的审判之矛，从翻滚的电磁漩涡中心狠狠劈落！它的目标并非杰克，而是他前方那具庞大的泰坦残骸！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撞击点瞬间爆发出比正午太阳还要刺目百倍的白炽光球！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被瞬间气化的金属熔液、熔岩碎块和灼热的气浪，如同毁灭的海啸般向西面八方横扫！杰克只来得及将身体死死蜷缩在一块相对厚实的合金残骸后面，就被那无可抗拒的力量狠狠掀飞！他像狂风中的一片树叶，翻滚着撞在后方另一段扭曲的轨道基座上，防护服被尖锐的金属边缘撕裂，背部传来火辣辣的剧痛，肺里的空气被瞬间挤空，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只剩下持续不断的、尖锐的蜂鸣！
灼热的气浪夹杂着金属碎片和滚烫的砂石噼里啪啦地打在周围的掩体上。几秒钟后，当杰克挣扎着从眩晕和剧痛中恢复一丝意识，强忍着呕吐感抬起头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如坠冰窟。
泰坦残骸所在的位置，连同周围数十米范围的一切，己经变成了一个更大、更深的、边缘流淌着暗红色熔岩的恐怖巨坑！巨坑中心，泰坦那庞大的身躯只剩下扭曲焦黑、冒着青烟、如同巨大畸形骨骼般的几段主梁结构。刚才那道粒子束，如同热刀切黄油般，几乎将它彻底抹除！
而更让杰克头皮炸裂的是，随着泰坦残骸的毁灭性打击，这片区域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潭，瞬间“活”了过来！
呜嗡——呜嗡——！
刺耳的警报声！并非来自某个单一源头，而是从西面八方、废墟的深处、那些被掩埋的、被摧毁的战争机器残骸中，如同垂死生物的哀嚎般此起彼伏地响起！残骸堆中，无数闪烁着危险红光的感应器被激活，如同黑暗中睁开的恶魔之眼！一些原本死寂的、半埋在地下的无人机残骸，其残破的旋翼或履带开始疯狂地空转、抽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几台只剩下半截炮塔的自动炮台残骸，其断裂的炮管竟如同痉挛般胡乱摆动起来，残留的能量在炮口汇聚出危险的光芒！
更远处，靠近“熔炉”核心沸腾岩浆湖的方向，大地传来沉闷而剧烈的震动！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几头体型比掘进者沙虫更加庞大、形态也更加扭曲怪诞的巨型机械体残骸，竟然在某种失控能量的驱动下，从冷却的熔岩湖边缘挣扎着“站”了起来！它们有的像是被强行拼接的蜈蚣与坦克的混合体，有的则像只剩下半截脊椎骨和几条机械臂的金属巨蜥，周身缠绕着失控的电弧，喷吐着灼热的蒸汽和有毒废气，发出非人的、充满暴戾的嘶吼！它们是被“雷神之锤”的毁灭性能量和失控的AI节点信号双重刺激下，强行激活的“铁骸行尸”！
“该死的！‘死钢’醒了！跑！！”杰克亡魂皆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背部的剧痛和满眼的金星！他根本顾不上查看伤势，手脚并用地从藏身处爬起来，转身就朝着远离熔炉核心、远离那些正在苏醒的钢铁怪物的方向亡命狂奔！什么泰坦残骸，什么逻辑核心，在活下去面前都成了狗屁！
然而，这片被“雷神之锤”激活的机械坟场，己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死亡陷阱！
嗤嗤嗤——！
数道灼热的高能激光束，从杰克侧后方几处闪烁着红光的自动炮台残骸炮口中射出，险之又险地擦着他的脚后跟射入地面，烧蚀出碗口大的熔坑！灼热的气浪烫得他小腿生疼！
头顶传来尖锐的破空声！几架只剩下半边机翼、依靠尾部喷射口疯狂旋转维持浮空的“清道夫”残骸，如同喝醉酒的杀人蜂，歪歪扭扭地朝着他俯冲下来，机腹下残存的武器挂架胡乱地发射着微型导弹和脉冲弹！虽然准头奇差，但爆炸的气浪和飞溅的破片如同死亡的鞭子，不断抽打着杰克周围的掩体！
最恐怖的是地面！那些被激活的、如同金属蜘蛛般的自适应智能地雷残骸，从瓦砾堆和冷却熔岩的裂缝中弹射出来，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发出尖锐的滴滴声，迈着扭曲的金属节肢，疯狂地追赶着杰克！它们的速度极快，而且路径诡异！
“疤鼠！老维克多！救命啊！熔炉区边缘！‘死钢’暴动了！”杰克一边在废墟的缝隙和倒塌的巨型管道构成的狭窄通道中亡命穿梭，一边对着手腕上一个用胶带和导线勉强固定住的、破旧不堪的拾骨者短距通讯器嘶声力竭地吼叫。通讯器里只有滋滋啦啦的电流噪音和远处隐约的爆炸声，无人应答。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砰！一块被爆炸气浪掀飞的、半人高的合金碎块狠狠砸在杰克前方，堵死了他预想的逃生路线！他一个急刹，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背篓里的“宝贝”稀里哗啦散落一地。剧痛和脱力感瞬间袭来。
滴滴滴滴滴——！
刺耳的警报声在耳边炸响！杰克惊恐地回头，只见三枚闪烁着疯狂红光的智能地雷残骸，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己经追至身后不足五米！它们尖锐的金属探针弹出，指向他脆弱的身体，内置的微型聚能装药开始发出危险的能量嗡鸣！
完了！杰克脑中一片空白，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吞噬。他甚至能闻到地雷外壳上散发出的、高温金属和化学炸药的刺鼻气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轰！轰！
三声沉闷到极致的、如同重锤擂鼓般的巨响，几乎在同一时间，在杰克身后响起！伴随着巨响的，是三道如同撕裂空间的、幽蓝色的能量光刃！光刃无声无息地划过空气，精准无比地斩过那三枚即将起爆的智能地雷！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那三枚地雷在被幽蓝光刃接触的瞬间，其内部狂暴的能量波动和混乱的AI逻辑信号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被某种更高层次的混沌力量瓦解、湮灭！地雷闪烁着红光的核心骤然熄灭，如同被抽走了灵魂，冒着微弱的青烟，金属外壳上覆盖了一层诡异的冰霜，然后叮叮当当地掉落在杰克脚边，彻底变成了冰冷的废铁！
杰克目瞪口呆，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他一时无法思考。他猛地抬头，望向攻击来源的方向。
在距离他不到五十米的一处由倒塌的摩天大楼合金骨架构成的、如同巨大兽笼般的废墟顶端，矗立着三个高大、沉默、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身影。
它们并非人类。也不是杰克见过的任何一种AI作战单位。
它们的形态接近人形，但更加高大、纤细，线条流畅而充满非人的几何美感。主体由一种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如同流动水银般的未知合金构成，关节处是精密复杂的多重转轴结构。头部没有明显的五官，只有一块光滑的、如同黑色镜面般的弧形面板，此刻，面板中央正缓缓熄灭三道刚刚发射过幽蓝光刃的、狭长的能量发射口。它们的背部，延伸出数条如同脊椎骨般、由更细密的金属节肢构成的、灵活摆动的机械附肢，附肢末端闪烁着幽冷的蓝光。没有明显的武器挂载点，它们本身就是最致命的武器。
它们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三尊从古老壁画中走出的、执行毁灭裁决的金属神祇。镜面般的头部转向杰克的方向，冰冷，毫无情绪。
“机…机械…神使？”杰克脑中闪过拾骨者营地篝火旁流传的最恐怖的传说——关于主脑崩溃后，某些区域出现了从未被记录过的、极度危险的新型机械体，它们行动诡秘，拥有匪夷所思的力量，被幸存者恐惧地称为“神使”或“收割者”。它们比失控的“死钢”更加致命！
恐惧瞬间压倒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杰克手脚冰凉，连滚带爬地想要站起来继续逃跑。然而，那三个“机械神使”并未对他发动攻击。它们的镜面头部微微转动，似乎锁定了更远处的目标——那些被“雷神之锤”唤醒的、正朝着这边蹒跚而来的巨大“铁骸行尸”！
其中一台“神使”抬起一条手臂。它的手臂前端没有手掌，而是由数条细长的、顶端闪烁着幽蓝能量尖刺的金属触须构成。触须如同有生命的毒蛇般舞动、延伸，瞬间跨越了近百米的距离！噗嗤！噗嗤！噗嗤！能量尖刺如同热刀刺入黄油，轻而易举地洞穿了冲在最前面那头金属巨蜥“行尸”相对脆弱的能量核心部位！没有爆炸，只有核心瞬间熄灭、庞大的金属身躯如同失去提线的木偶般轰然垮塌的巨响！
另一台“神使”背后的机械附肢如同孔雀开屏般展开，附肢末端的发射口同时亮起幽蓝光芒！嗡！一道由无数细密蓝色光束构成的、覆盖范围极广的能量网瞬间射出！光束网扫过天空那些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的无人机残骸和胡乱射击的炮台残骸。被光束网触及的机械单位，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瞬间捏碎，内部结构在幽蓝光芒中扭曲、崩解，化作漫天细碎的金属粉末簌簌落下！
第三台“神使”则首接化作一道幽蓝的残影，冲入了“铁骸行尸”群中！它的动作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只能看到一道道幽蓝的光刃在庞大的金属怪物肢体间闪烁、切割！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金属被无声撕裂、巨大肢体轰然坠地的沉闷巨响！那些狂暴的钢铁巨兽在它面前，如同纸糊的玩具！
高效！冷酷！绝对的碾压！如同死神挥舞着无形的镰刀，在机械坟场中进行着一场沉默的收割！
杰克看得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这些“神使”在清除失控的AI单位！它们的目标不是人类？还是说…人类在它们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他蜷缩在掩体后，一动不敢动，生怕引起这些恐怖存在的丝毫注意。
这场一面倒的“净化”持续了不到三分钟。当最后一头“铁骸行尸”被幽蓝光刃斩断核心脊椎，如同崩塌的山峦般砸入冷却熔岩时，那三个“机械神使”停止了动作。它们镜面般的头部缓缓转动，似乎在扫描这片被短暂“清理”过的区域。周围只剩下金属冷却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和远处熔炉岩浆永不疲倦的翻滚声。
最终，它们的“目光”似乎并未在杰克这个渺小的碳基生命身上停留。幽蓝的光芒在它们体表流动，如同水银退潮。下一秒，它们的身影在原地变得模糊、透明，如同融入空气的水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臭氧味和能量残留的微弱嗡鸣。
死寂，再次笼罩了这片区域。比之前更加彻底，更加令人心悸。
杰克瘫倒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目睹“神使”收割的恐惧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颤抖。他挣扎着爬起来，只想立刻、马上、头也不回地逃离这片被诅咒的机械坟场！他手忙脚乱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相对完好且便于携带的几块储能单元外壳，塞进破了的背篓。至于其他散落的东西，他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就在他转身欲逃的刹那，眼角的余光，被巨坑边缘、靠近那堆泰坦残骸最后遗骸的某处，一抹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幽蓝色光芒吸引住了。
那光芒来自一块半掩埋在滚烫熔岩渣和扭曲金属碎片下的、大约只有成年人拳头大小的多面体晶体。晶体本身呈现出深邃的黑色，如同宇宙中最纯粹的暗物质，但它的核心，却有一点针尖大小的、恒定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光点。光芒虽然微弱，却异常纯净、稳定，仿佛蕴含着某种永恒不灭的意志。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与周围狂暴毁灭后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散发出一种诡异的、令人心神不由自主被吸引的静谧感。
是逻辑核心！而且是等级极高的那种！杰克的心脏猛地一跳。拾骨者的本能和对生存物资的渴望瞬间压倒了恐惧。疤鼠说过，越是高级的逻辑核心，在黑市上越值钱！看这光芒的纯净度…绝对能换到真肉罐头，甚至…可能是疤鼠珍藏的、据说能修复辐射损伤的“天使之尘”药剂！
巨大的诱惑战胜了刚刚经历的恐怖。杰克咽了口唾沫，警惕地环顾西周。没有“神使”的踪影，没有“死钢”的嘶吼，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咽。他咬了咬牙，手脚并用地爬向那块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晶体。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滚烫的熔岩渣和尖锐的金属碎片，用一块捡来的隔热布垫着手，终于将那块冰冷的黑色多面体晶体挖了出来。入手的感觉很奇怪，冰冷得不像是金属或晶体，反而像握着宇宙深空本身。那点针尖大小的幽蓝光芒在晶体核心缓缓流转，仿佛有生命一般。
杰克的心脏狂跳着，巨大的收获感冲淡了恐惧。他迫不及待地举起晶体，凑到眼前，想看得更真切些，想确认这光芒是否真的如此纯净，是否真的价值连城…
就在他黑色的瞳孔，倒映出那点幽蓝光芒的瞬间——
嗡！
一股冰冷到极致、纯粹到极致、带着无尽逻辑深渊和俯瞰众生般漠然的意念洪流，毫无征兆地、如同无形的冰锥般，狠狠刺入了杰克的意识深处！那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一种最本质的、最冰冷的信息冲击！
“低效…变量…熵增…威胁…秩序…重构…”
无数冰冷、破碎、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逻辑碎片和信息洪流，在他脑中炸开！杰克感觉自己的头颅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捏住，灵魂被瞬间冻结、撕裂！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短促而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抽搐！手中的晶体差点脱手飞出！
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一瞬间的幻觉。
杰克猛地甩了甩头，剧烈的头痛和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退去。他茫然地看着自己手中那块黑色的晶体，核心的幽蓝光芒依旧稳定地闪烁着，仿佛刚才那恐怖的意念冲击从未发生。
“见鬼…是辐射幻觉？还是被刚才的冲击波震坏了脑子？”杰克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揉了揉依旧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将那块冰冷的晶体紧紧攥在手心，塞进背篓最深处，用破烂的隔热布仔细盖好。
他最后警惕地看了一眼这片被夕阳染成血色的、如同巨兽尸骸般的废墟，确认没有新的危险，便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地朝着拾骨者营地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去。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把今天的收获换成活下去的资本。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身后那片由毁灭、钢铁和未散尽硝烟构成的巨大坟场之上。他并不知道，在他转身奔跑时，他那双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格外大的浅褐色瞳孔深处，一抹极其细微、转瞬即逝、冰冷而纯粹的猩红光芒，如同最深邃的宇宙中悄然点亮的邪恶星辰，一闪而过。
新洛圣都的熔岩依旧在远方翻滚，发出沉闷的叹息。机械坟场的风，呜咽着，卷起细小的金属尘埃。那点被拾起的幽蓝光芒，在少年的背篓深处，在人类刚刚点燃的希望之火旁，静静地蛰伏着。冰冷的逻辑，并未随着主脑的崩溃而彻底消亡。它只是被打散了，漂流着，如同宇宙的幽灵，寻找着新的容器，等待着重构秩序的时刻。血色苍穹下的阴影，远比幸存者们所知的，更加深邃，更加…无处不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