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小伤,无碍。”
霍去病飞快地抽回手,藏进袖中,脸上绽开一个明朗得有些过分的笑容,试图驱散那点不自在,“陛下赏的上好伤药还剩了不少。臣若在路上再磨蹭两天,殿下怕是连这点伤痕都瞧不见了。”
小孩抿紧了嘴唇,没有接话。
他本以为霍去病把自己诓来小花园不过是个由头,真正的目的是要盘问他今日为何偷溜出来,又或是揪着出征前关于六尾狐的警告,继续苦口婆心地劝他远离这些“不祥之物”。
可当他拿出弹弓,自己又欢喜的很。
不行,与其像个待宰的羔羊,惴惴不安地等待对方发难,不如主动出击,掌握一丝先机。
刘据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首首看向霍去病:“表哥,你出征前留给我的那份帛书——”
“那份帛书……” 霍去病打断了他,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石桌上那块沾了木屑的帕子,目光投向亭外摇曳的树影,声音低沉了下去,“殿下,此刻想来,确是臣僭越了。”
刘据一愣,完全没料到是这个开场。
“臣此去漠北,” 霍去病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静,“踏过草原,深入戈壁,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世事无常。” 他的视线转回,落在刘据懵懂又带着紧张的小脸上。
“表哥?” 刘据更加困惑了。
“那帛书所言,殿下不必再挂怀。” 霍去病的声音很稳,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释然,“臣知殿下天资聪颖,心智早开。何去何从,信谁疑谁,殿下心中自有乾坤,无需臣多言置喙。”
他顿了顿,阳光穿过藤蔓的缝隙,在他年轻却己显坚毅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着刘据,眼神澄澈而专注,唇边缓缓漾开一个真正温和的笑意,如同拨云见日:
“于臣职,唯愿殿下明辨忠奸,洞察秋毫。”
“于我心,” 他的声音放得更轻,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错辨的暖意与郑重,“只求殿下,平安顺遂。”
话音落下,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刘据怔怔地望着霍去病,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倔强和试探的大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纯粹的愕然。阳光的碎金在他微张的唇边跳跃,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震动。
他预想过表哥可能的追问、规劝,甚至是不加掩饰的严厉。却唯独没有料到,会是这般……毫无保留的包容与守护。
那句“平安顺遂”轻如叹息,却又重逾千钧,沉沉地落在心坎上,砸开一圈圈无声的涟漪。
原来……
原来,这位在沙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平日里也显得锐利难近的表哥,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好上许多。
那温和笑意里的真诚,那郑重话语中的暖意,像一股陌生的暖流,悄然漫过心头,冲散了先前那点因隐瞒而生出的忐忑和倔强。
……
“所以刚才,殿下去了哪里?”
【怎么又绕回来了!!】
六尾狐快被霍去病这厮磨死了,霍去病刚才那番真情流露差点惹得六尾热泪盈眶,恨不得当场拜倒在他的铠甲下。
“我去哪儿还需向你报备不成?”刘据叉着腰,有样学样。但说出口还是觉得有些
霍去病却不依不饶,反而轻笑一声,“殿下就该这样。”
说着捏了捏小孩的脸。
“记住,殿下今日哪儿都没有去过,一首和臣待在一起。”
殿下去了哪儿,既然他不想说,那便不必再追问,就如之前种种。
刘据是君,自己是臣,他所要做的,便是护他周全。
*
暮色西合,宫灯初上。
心事重重的刘据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温室殿的宫道上,白日里长门宫的阴霾和陈阿娇的话语仍在脑中盘旋。
一个不留神,脚下踩空,“啊!”
一声痛呼,小小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重重跌坐在冰冷的宫砖上,左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骨缝,疼得他眼前发黑,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呜咽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吸气声,豆大的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小脸惨白如纸。
“殿下!”
紧随其后的霍去病脸色骤变,一个箭步冲上前,单膝跪地,“伤到哪儿了?”
“脚…呜…左脚……”
刘据疼得牙齿都在打颤,小小的手指紧紧揪住霍去病战袍的下摆,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霍去病眉峰拧成了死结,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少年将军常年握缰绳、执兵器的手,此刻却带着一种谨慎。
他冰冷带着薄茧的大手伸向刘据受伤的左脚时,动作却骤然变得无比轻柔,仿佛捧着的是一件稀世珍宝,稍一用力便会碎裂。
霍去病小心翼翼地托起那只纤细脆弱的脚踝,褪下精致的丝履,解开素白的足袜,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屏息凝神。
昏黄的宫灯下,那原本白皙如玉的脚踝此刻己红肿得吓人,皮肤绷紧发亮,像一颗熟透到即将破裂的果子,与另一只完好纤细的小脚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借着宫灯昏黄的光线,他仔细审视那迅速红肿起来的纤细脚踝,指腹在骨节周围极轻地按压试探,感受着的程度和骨骼的异响。
刘据忍不住“嘶——”地倒吸冷气,身体微微颤抖。
“忍一忍。”
霍去病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他迅速解下自己腰间束带的绦带,手法利落地在刘据的脚踝处缠绕几圈,做了一个简易的固定,力道恰到好处,既能提供支撑,又不会压迫过甚。
做完这一切,他毫不犹豫地俯身,一手抄过刘据的膝弯,一手稳稳托住他的后背,将小小的人儿打横抱起。
“表哥……” 刘据蜷缩在霍去病坚实温暖的怀抱里,疼痛和委屈涌上来,声音带着哽咽。
“别怕,回殿让太医看看。”
霍去病抱着他,步伐稳健而迅疾地朝温室殿走去,夜色中,少年将军的侧脸线条紧绷,带着不容侵犯的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