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破局的凉意忽然从心底升起。
玩不了他的规则……
那就换个玩法。
不玩他的牌局。
纪凌的目光从老圭那张油滑的脸上移开,落回那叠文件上。
他没有去碰笔。
“老圭。”
纪凌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很刻意的“倦怠”。
“这些玩意儿……”
“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这话一出,老圭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似乎没料到这个回答。
“以前三爷怎么处理这些东西?”
“流程、规矩、签字……该怎么走,你比我懂。”
他抬眼,目光掠过老圭那张凝固的笑脸,首接丢出绝杀。
“再说,三爷是临时有点‘急事’出去一段,我这……”
纪凌故意拖了个长音,甚至带了点“不好意思”的笑意。
“只是暂管。”
“暂管?”
老圭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眼睛深处闪过一丝极其隐蔽的精光!
不是失望,是……一种近乎狂喜的精明。
暂管!
他说他是“暂管”!
这小子居然自己说出来“暂管”!
蠢到家了!
巨大的喜悦差点让他笑出声!
天助我也!
一个承认自己只是“暂管”的毛头小子!
没有陈三那样真正扎根十几年的根基和权柄威压!
好!太好了!简首是送到嘴边的肥肉!
他心里狂笑。
疤痢强那个废物!
被这种愣头青掰断了腕子!
简首是他妈的笑话!
亏我还担心这小子是块难啃的骨头,原来是草包一个!
连“暂管”这种自降身份的话都敢说?
所有警惕瞬间化为满腔的鄙夷和不值一提。
“好!好!柳爷您说的是!”
老圭脸上的笑容重新堆砌起来,甚至比刚才更“热情”,也更虚假了。
“三爷办事一向有章法,规矩都是定好的!”
“怎么签,签哪儿,哪份优先,我们下面人哪敢怠慢?”
他连声附和,仿佛纪凌点醒了他多么重大的道理。
“您放心!”
他大手一挥,极其自然地就将那叠厚厚的文件拢到了自己手边,动作行云流水,透着无比的掌控感。
“这种小事,就不劳柳爷您费心了!”
“交给我们就好!”
“保证办得妥妥当当!”
“让赵队、张科他们挑不出毛病,也让三爷回来以后省心!”
“您刚接手,千头万绪的,码头这摊子事繁杂着呢,哪能用这些琐碎小事麻烦您?”
“您该歇着,就去帝豪歇着!”
“这边有我老圭盯着,保证稳稳当当!”
一番话滴水不漏,既表了忠心,又把自己定位成真正的实干家,把纪凌这个“柳爷”完全架空成了一个只需享受的“吉祥物”。
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
纪凌站在原地,老圭那过分热情的声音灌进耳朵,那张虚与委蛇的脸在眼前晃动。
成了。
他心里那块无形的巨石“哐当”落地,涌起的却是冰冷的疲惫和一种更深的漠然。
他信了。
他需要的就是这句话,这句自承根基不稳、只能“暂管”的话。
这让他完全放松了警惕,把我定性为一个草包、一个傀儡。
看着老圭毫不掩饰地重新掌控那叠文件,看着他言语间将自己排除在核心事务之外。
他要的就是这个“名正言顺”的实际控制权。
给他。
只要他暂时不给我捅破天的大篓子,他爱怎么签就怎么签,只要陈瞎子留下的保护伞网没破,这个位置对我来说就是暂时的避风港。
用权柄换清净。
老圭那种将他视为“摆设”的、毫不掩饰的轻视感扑面而来。
看不起我?
随便。
疤痢强断腕之痛就在几个小时前,老圭肯定也得到了消息。
他现在更肯定我只会蛮干,不懂文斗。
正好。
我需要时间。
时间能学的不只是字据上的条条款款……
纪凌脸上没有任何受辱或不快的表情,反而平静地点点头:
“那就好。”
他似乎真的完全不在意这些“琐事”。
“这边,你多费心。”
纪凌说道,像是确认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准备结束这场会面。
“我就先回了。”
“您慢走!柳爷您慢走!”老圭立刻躬身,脸上堆满了“恭送”的笑容。
“码头风大,您路上当心!”
老圭甚至往前送了一步,只是姿态过于随意,全然没有了刚才那份刻意保持的距离感。
三爷啊三爷!
看着纪凌消失在集装箱拐角的黑暗里,老圭脸上那虚假的笑容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嘲讽和无尽的贪婪。
您这“度假”,可千万…千万要久一点!越久越好!
他心里无声呐喊。
这码头……
我老圭可就替您……
好好守着啦!
他的眼珠转向那叠厚厚文件中的签字栏,手指在上面无意识地着“乙方代表”处空白的位置。
至于那个草包“柳爷”……
乖乖待在帝豪当你的“柳爷”就行。
这真正的金矿……
老圭眼中闪过毒蛇般的光芒。
……只属于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