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风却更凶。杆子蹲在母狼尸体旁,手指捻着它断裂的獠牙。那颗牙尖上还沾着日军的血,冻成了暗红色的冰晶。
"老伙计,你这牙比咱的猎刀还利索。"杆子用袖口擦了擦狼牙,东北腔里混着哽咽,"临了还咬死俩小鬼子。"
青皮抱着受伤的狼崽凑过来,少年冻裂的嘴唇抖了抖:"杆子叔,萨满爷说...狼神的牙能辟邪。"
杆子没吭声。他摸出随身的老猎刀,刀柄上缠的狼筋还是二十年前从母狼同窝兄弟身上抽的。刀尖抵上獠牙的瞬间,远处传来崔月娥的尖叫——狼孩正用头撞着界碑,额血在"人狼界"三个字上淌成小溪。
"造孽啊!"王寡妇的桃木簪子啪地折断,"这狼养大的崽子要遭天谴的!"
杆子突然把獠牙按在界碑上猛刮。石屑混着狼血簌簌落下,渐渐显出个模糊的轮廓:母狼低头哺乳的剪影,怀里既有人崽也有狼崽。
老萨满的鹿骨铃摇到第三遍时,林子里传来窸窣声。七十岁的老人赤脚踩在雪地里,腰间挂的狼趾骨碰撞作响:"东山的老狼神听着——"
铃铛声突然噎住。枯树林边缘,二十多匹狼静默蹲坐,最前排的独眼公狼叼着半截日军绑腿。杆子眯眼细看,发现每匹狼嘴边都垂着布条——全是撕碎的膏药旗。
"这些畜生..."赵铁匠的锤子当啷落地,"比咱还恨日本子?"
狼孩突然西肢着地窜到界碑前,喉咙里滚出古怪的咕噜声。他抓起杆子雕到一半的獠牙,用指甲在母狼画像旁添了几道划痕——活像地图上的铁路线。
青皮突然倒吸凉气:"它们要报仇!去铁道上!"
子夜时分,守备队的装甲巡逻车正喷着黑烟爬坡。车顶探照灯扫过铁轨时,哨兵突然发现前方亮着绿莹莹的光点——不是一盏,是上百盏。
"八嘎!狼群!"哨兵刚摸到机枪把手,整列车厢突然倾斜。铁轨枕木间不知何时填满了冻硬的狼尸,像一道毛茸茸的刹车闸。
驾驶室里的日军曹长抽出军刀,却见狼群主动让开条路。月光下,额带月牙疤的狼孩骑在独眼公狼背上,手里举着杆子雕完的狼神像。
"射击!"曹长刀尖刚指,最后一匹狼突然蹿上煤水车。那畜生叼着的不是炸药,而是用狼油浸透的棉纱——正正甩进熊熊燃烧的锅炉口。
爆炸的气浪掀翻了装甲车。侥幸爬出的日军还没站稳,就被潜伏的狼群挨个咬断脚筋——不是致命的撕咬,是精确到毫米的肌腱分离,像老猎户对付野猪的绝活。
三天后,杆子在老榆树下挖出个陶罐。罐里埋着二十年前母狼第一次叼走人孩时,留下的乳牙。老猎人把新雕的獠牙神像放进去,突然听见背后有呼哧声。
独眼公狼带着幸存的七匹狼蹲在五步外,每匹狼面前都摆着东西:生锈的子弹壳、日军钢盔衬布、半块压缩饼干...最瘦小的那匹推过来个铁皮盒,里头整齐码着十二颗金牙。
"这是..."杆子掀开衬布,露出烧焦的关东军花名册,"你们端了鬼子营地?"
狼群齐刷刷仰头长嚎。叫声未落,狼孩突然从树梢跃下,把个温热的物件塞进杆子手里——还在跳动的狼心脏,表面布满弹孔。
崔月娥的陶碗突然从祭台上滚落。乳白色的残汁渗入泥土时,第一簇达子香从界碑裂缝里钻出来,嫩红的花苞像凝固的血珠。
萨满祭祀持续到月升。当骨铃插进狼心供奉时,独眼公狼突然人立而起,前爪搭上界碑。更骇人的是狼群接下来的动作——它们轮流用舌头舔过獠牙神像,然后像人类般双爪合十。
"杆子叔!"青皮突然指着狼孩,"他...他在发光!"
月光确实在那具肮脏的身体上勾勒出银边。狼孩跪在神像前,用日军刺刀割开手掌。血滴在獠牙上的瞬间,所有狼的瞳孔同时收缩成一条细线。
老萨满的祭词突然变了调:"这不是狼神...是狼人神!"
杆子后来在日记里写:"那晚之后,咱黑瞎子沟有了新规矩——猎狼的枪口得缠红布,就像供着山神爷。"而日军档案记载,当月有二十三起铁道袭击事件,现场皆发现狼毛与孩童脚印,却再无人见过那个额带月牙疤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