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话,像一把烧红的钥匙,插进了一把生锈了多年的、名为“仇恨”的巨锁之中。
陈浩那具一首沉寂如休眠火山的身体,在这一刻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眼中的杀意和疯狂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山洪暴发般的、无法抑制的悲恸。
“啊——!”
他没有攻击林风,而是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悔恨的咆哮。
他猛地转身,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身旁那辆捷达车的引擎盖上。
“砰!”
一声巨响。
坚硬的铁皮引擎盖,竟然被他硬生生地砸出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凹坑。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拳又一拳,疯狂地捶打着一切他能触及的东西:生锈的工具架,报废的轮胎,油腻的墙壁。
他在用这种最原始、最自残的方式,宣泄着积压了数年之久的、那份足以将他灵魂都焚烧殆尽的痛苦。
秦火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林风护在了身后。
林风却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这个男人,将那层名为“疯狗”的坚硬外壳,一片片地亲手砸碎,露出底下那个鲜血淋漓的、脆弱的灵魂。
许久,陈浩的动作才渐渐停了下来。
他像一头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困兽,无力地靠着墙壁滑倒在地。
他将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之间,那宽阔的、布满了伤疤的后背,开始剧烈地、无声地抽动。
他哭了。
这个让整个东莞地下世界都闻风丧胆的男人,在一个认识不到十分钟的年轻人面前,哭得像一个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林风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
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将一支烟递了过去。
陈浩没有接。
他只是用沙啞到极致的声音喃喃地问道,像是在问林风,又像是在问自己。
“那天她走的时候,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阿浩,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不想再看你打打杀杀了,我们去开一家小面馆,我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牛肉面’。”
“我答应了她。我答应了她,做完最后一单,就金盆洗手,带她走。”
“可我,我没有做到。”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足以将人溺毙的悔恨。
林风将烟塞进了他的嘴里,然后用打火机为他点燃。
“现在,机会来了。”林风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她,为了你那个没有完成的承诺。”
“那些让她无法安心吃上一碗牛肉面的人,那些让她到死都无法离开这个肮脏地方的人,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你,甘心吗?”
陈浩猛地抬起头,将那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烟头的火星,在他那双重新变得血红的眸子里明灭不定。
半晌,他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狠狠地碾灭。
他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擦了擦手上的机油,又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那个脆弱的、沉浸在悲痛中的男人己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头让所有敌人闻风丧胆的,沉睡了数年的疯狗。
“好。”他看着林风,只说了一个字。
“我跟你干。”
这三个字不重,却仿佛带着尸山血海的重量。
这头因为挚爱之死而沉睡的猛兽,在今天,被仇恨的烈焰彻底唤醒。
“我们的第一步,该做什么?”陈浩立刻进入了状态,眼神变得锐利而又专业。
林风将他们的计划和盘托出:“我们需要整合豹哥倒台后留下的那些物流资源,主要是车队和仓库。还需要招募一批可靠的人手。”
陈浩听完,不屑地冷笑一声:“豹哥手下那些人没一个是干净的。但里面,有的是只认钱、不认人的亡命徒;还有的,是被他用各种手段逼上梁山、早就心怀不满的。我知道去哪里,能把这两种人都给找出来。”
“你想收服他们,光靠讲道理和给钱是行不通的。”陈浩的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在那个世界里,他们只认一个规矩——”
“谁的拳头,更硬。”
他看着林风,像是在审视一件武器。
“今晚,在下沙工业区,有一个地下拳赛。那是各个势力解决纠纷、划分地盘的地方。豹哥倒台后,他手下那几个有点实力、不甘心被收编的小头目,今晚肯定都会去那里,想抢一块自己的地盘。”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去那个地方,砸个场子?”
“用最首接的方式,告诉所有人,东莞的地下物流,从今晚开始,换主人了。”
这不是一个商量。
这是一个考验。
是“疯狗”陈浩,对他的新老板林风的第一个投名状,也是第一个血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