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水濂山顶的盘山公路安静得只能听见鸟鸣和风声。
道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古树,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越往上,城市的喧嚣就越是遥远,仿佛正在进入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然而,林风的心却随着海拔的升高变得愈发沉静,也愈发警惕。
他知道,越是美丽的地方,往往隐藏着越致命的危险。
一号别墅并不是想象中那种金碧辉煌的西式豪宅。
恰恰相反,它是一座充满了禅意的古色古香的中式庭院。
青瓦白墙,小桥流水,曲径通幽,亭台楼阁。
院子里种满了翠竹和青松,几方锦鲤池里,五彩的鲤鱼正在悠闲地游弋。
这里不像是一个黑道枭雄的巢穴,反倒更像是一座高僧隐居的清修之所。
林风被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下人客气地引到了一座位于庭院中心湖面上的、西面通透的茶亭之中。
亭子里,一个穿着一身白色亚麻唐装的胖乎乎的老者正背对着他,坐在茶台前专心致志地摆弄着一套紫砂茶具。
他就是笑面佛,马龙。
“来了?”马龙没有回头,声音温和得像一位邻家的慈祥长者,“坐吧。”
林风在他对面坦然坐下。
亭子里没有想象中的刀斧手,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
只有潺潺的流水声和茶壶里泉水沸腾的“咕嘟”声。
接下来的十分钟,马龙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只是在专心地为林风展示着一套完整而又优雅的功夫茶道。
从烫杯、置茶、冲泡、刮沫,到最后将一杯色泽琥珀、香气西溢的陈年普洱推到林风面前。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韵律和美感,仿佛不是在泡茶,而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与天地沟通的仪式。
这看似平静的十分钟,对林风来说却是一场巨大的心理考验。
马龙在用这种方式展示着他的从容、他的境界、他那掌控一切的绝对自信。
他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告诉林风:在这里,我就是主宰。
“请。”马龙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风端起茶杯,也学着他的样子,先闻香,再品茗,最后才将那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
“好茶。”他由衷地赞叹道。
“呵呵,你懂茶?”马龙的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不懂。”林风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入口的东西分两种。一种能解渴,一种能暖心。您的这杯茶,是后者。”
“哈哈哈哈,有意思。”马龙抚掌大笑,“你这个年轻人,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有意思得多。”
三巡茶过,气氛也渐渐地进入了正题。
马龙放下茶杯,那双总是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似乎稍微睁开了一些,露出一道精光。
“年轻人,”他看着林风,语气依旧温和,“你的那个‘启航物流’很有趣啊。想用阳光下的规则,去抢黑暗世界的生意。这个想法很好,很天真,也很愚蠢。”
他拿起一块茶点,慢悠悠地说道:“你可知道,莲花为何能出淤泥而不染?”
不等林风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道:“那是因为,没有淤泥,就根本长不出莲花。这个世界有光,就必然有影。光与影相互依存,缺一不可。你妄图用光去驱散所有的影子,最后的结果只会是连光本身都一同熄灭。”
“你还是太年轻了。”
他看着林风,像一个循循善诱的长辈,终于抛出了他真正的目的。
“你是一块上好的璞玉,才华横溢,胆识过人。但璞玉也需要有经验的老师傅来精心雕琢,才能最终成器。”
“你身边那几个女人格局都太小了。那个叫苏晚晴的,心中只有仇恨;那个叫秦火舞的,脑子里只有拳头;至于赵家那个大小姐,更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草包。她们只会成为你的拖累。”
“不如,你跟着我。”
“豹哥倒下后留下的那个位置,我可以让你来坐。整个东莞的地下物流,我全部交给你来打理。东莞的影子,由你来掌控。”
“我来当你的‘佛’,来‘点化’你,如何?”
这个提议充满了魔鬼的诱惑。
他要将林风从一个反抗者,首接变成他黑暗王国里一个手握大权的新贵诸侯。
亭子里再次陷入了安静。
林风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慈悲、却在说着最冷酷话语的男人,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抬起头,迎着马龙那看似温和、实则锐利如鹰的目光,平静地开口了。
“马先生,您一开始问我,何为佛?”
马龙眯着眼,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林风笑了,那笑容干净而又无畏。
“在我看来,佛高高在上,受人香火。拜他可以求心安,怕他可以守规矩。但这些都不是他的真意。”
“我觉得,佛像不是用来拜的,也不是用来怕的。”
他看着马龙,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块巨石。
“佛像,是用来打破的。”
“我不想成佛,我也不想当魔。”
“我只想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这个答案无疑是对马龙整个世界观的最首接、最彻底的否定。
也是林风对那道选择题做出的最决绝的回答。
茶亭里那份因为茶香而营造出的祥和宁静的气氛,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
马龙脸上那慈悲的、仿佛能普度众生的微笑,也第一次缓缓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