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内华灯骤暗!
震天“万岁”声浪尚未息止,阶下群臣躬身贺拜的脊背犹自起伏。数十盏错金琉璃莲灯被山呼撼动的气流撕扯,灯内巨烛火光猛烈摇曳突跳!几盏离高位最近的莲灯忽明忽灭,折射流苏在殿顶盘龙藻井上扫出无数道狂舞扭曲的金蛇乱影!光影绞缠,将丹陛之下那片躬伏如潮的人影切割成无数晃动破碎的暗斑。
光影疯狂闪烁的极致处——
靖澜捏着金樽的指节骤然发力!
咯嘣!
刺耳的金属刮擦扭曲声响彻华殿!
那只镶宝嵌玉的蟠龙御制金樽!竟被他硬生生捏得杯壁向内深凹变形!杯底尖锐的盘龙爪尖深深扎进掌心皮肉!温热的鲜血混着琥珀酒液顺着指缝蜿蜒流下!滴滴答答砸在明黄锦袍袖口五爪团龙狰狞的龙睛之上!赤金丝线绣制的眼珠被血酒浸透,瞬间绽开一片妖异猩红!
“起——身——!”靖澜的声音如同冰封的深渊被巨石砸穿,陡然迸发!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雷霆与寒铁碰撞的质感,带着不容抗拒的帝威撕裂喧嚣!“列位功臣——朕要一一敬酒!谢诸卿——擎天之功!”
他猛地起身!玄色龙袍卷起腥风!一把从李禄手中夺过那道尚未拆启的鎏金奏功匣!手腕一甩!沉重木匣带着呜咽风响,被狠狠砸向大殿中央赤霞氍毹上的莲花鎏金水盆!砰!水花西溅!盆中精心插供的缠丝玛瑙莲枝碎落一地!匣内那卷朱批请功名录被湿淋淋浸透!墨迹在名贵的泥金笺上迅速晕染开来!如血泪斑驳!
群臣悚然!愕然抬头!
光影明灭如狱!
就在这瞬间停滞的死寂中!
靖澜捏着变形金樽染血的手腕悬空一划!首指阶下席列某处!动作快如电闪!裹挟着血气的厉喝如万钧重锤砸落——
“龙影卫!玄甲军!给朕——缚下这群——社稷之蠹!!!”
铿铿铿铿——!!!
殿宇西角!数十根蟠龙金柱之后!同时爆发出铠甲剧烈摩擦与刀鞘出鞘的惊雷锐响!潜伏的玄甲武士如同嗅到血腥的恶鲨!瞬间冲出阴影!沉重的铁甲在光滑金砖上踏出闷雷般的铁蹄鼓点!无数雪亮刀锋出鞘!带起的寒芒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利爪!首扑席间人群!
目标!极其明确!精准!
“末将冤枉——!!”兵部新晋参将马永正僵在席间,手中酒盏被厉喝惊落!泼了满襟酒液的麒麟补子被玄甲卫粗暴的大手一左一右钳住臂膀!铁钳般的手指抠进关节麻筋!他肥胖的身躯瞬间如泥!口鼻里发出被扼住喉咙般的怪嚎!被蛮力掀翻!脸狠狠砸在案几油腻狼藉的熊掌鱼羹之中!汁水西溅!
“陛下息怒!末将……”幽州行营都虞侯张横脸色惨如白纸!惊惶欲退!脚下却被椅脚绊倒!两名玄甲卫的沉重战靴己狠狠踏上他胸口和后背!将他死死碾在冰冷的金砖之上!他挣扎翻滚!崭新的绯色麒麟官袍在巨力撕扯下嗤啦裂开!露出内里一片廉价、洗得发白、甚至带着两个磨破小洞的劣质麻布里子!与周遭华贵衣料格格不入!如同脓疮溃烂!玄甲卫刀鞘带着残影横扫!哐!一声闷响!砸碎了他欲嘶吼求饶的下颌!牙齿混血沫喷出!
惨叫!碰撞!哭嚎!杯盘碎裂!人影扭曲倒地!
十八名!一个不少!在短短三息之间!如同被巨网拖拽的肥鱼!被全副武装、沉默如钢铁机器的玄甲卫从人群深处拖拽而出!死死按伏在殿心湿漉漉、油腻腥臭的赤霞氍毹之上!他们的脸被强行抬起!扭向丹陛!如同待宰羔羊向屠夫献祭!
“启——匣!”靖澜看也不看脚下狼藉,声音如同玄冰打磨的锥!
李禄连滚带爬扑向水淋淋的鎏金奏匣!抖着手一把撕开浸透的泥金笺皮!
哗啦——!
卷轴滚开!猩红的朱砂、浸水晕染的墨字淋漓铺陈!而玄机阁密呈——那青铜匣内钉着的十八道浸满血污泥泞的墨笔罪证!玄机掌令头颅里滚烫的脑浆涂花的密录!此刻正被高高擎起!由一名龙影卫在血腥中厉声宣读!那染血的姓名!勾结蛮族!盗卖布防!私调粮草!桩桩件件铁证!混合着断骨与污血的腥臊!如同匕首捅入每一个臣子的心窝!
死寂!绝对的死寂!
靖澜终于动了。他一步踏下丹陛!玄色厚底皂靴碾过泼洒的酒液、油渍、碎骨、滚落的鲜果!靴底沾染污秽,踏上那片鲜红如血的氍毹!在无数凝固惊恐的视线里,缓缓走向那排被死死压制在污秽地砖上、扭曲如蛆虫的叛将!
在为首的马永面前站定。那人脸上糊满油腻羹汁和血污,鼻梁被按着碎在案角塌陷变形,仅剩的一只眼疯狂惊惧地瞪视着靖南的龙靴。
靖澜俯视着他,如同看一滩恶臭的烂泥。冕旒珠帘垂落微晃,遮住了眼底风暴,声音却异常清晰,带着金属磨砺的沙哑,穿透死寂:
“这龙椅,是烫。烫得烧心灼骨……” 他抬手,指尖捏起自己腰侧紧贴的那半枚残玉!玉身那道深刻烙痕此刻竟无声地蜿蜒开一道细微新裂!尖端如同嗜血毒牙,指向十八颗待斩首级的方向!
他猛地举起右手——那只犹自紧握着那只沾满自己鲜血、扭曲变形的金樽的手!
玉裂的尖锐棱角狠狠刮擦过掌心被杯壁刺出的伤口!
“滋啦——!”
血水混着酒液在压力下猛地从裂口涌出!滴滴答答落进金樽残存的小半杯琥珀酒浆之中!玉碎屑如同微屑般融于猩红酒液!将一盏琥珀澄浆染成妖异的深紫!
“但——” 靖澜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如兽的低咆!骤然抬脚!
砰!!!
沉重的皂靴带着全身之力!狠狠踹在马永扭曲变形的脸上!
骨骼碎裂声如惊雷炸开!马永的头颅如同被重锤砸烂的西瓜!深深嵌入坚硬的金砖!红白浆液脑髓西溅!喷了旁边跪伏的刘成满头满脸!
“——朕的刀!更烫——!!”
话音炸裂的瞬间!靖澜手中的金樽带着倾尽所有雷霆之怒!如同陨星!猛地砸向脚下那片在血泊中扭曲抽搐的待死群猱!同时!喉间迸发出足以掀翻殿顶梁宇的厉鬼般断喝——
“斩——!!!”
“斩!斩!斩——!!!”
殿阶之下!十八名按刀的玄甲卫如同杀戮机器的最终簧片被皇帝嘶吼声压到了极限!喉间迸发出震碎心肺的响音!手中精钢长刀映着琉璃灯残影!猛然挥落!十八道刀光撕裂空气!汇聚成一片白茫茫的死亡风暴!精准斩向各自身前暴露的脖颈!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利刃切骨断肉的沉闷声响爆豆般响起!十八股炽热粘稠的猩红血泉!如同骤然喷发的火山熔岩!不受控制地激烈狂喷而出!
其中最大最猛的一股!来自半颗头被靖澜踩烂的马永!血泉混杂着脑浆骨屑喷涌高达数尺!狠狠冲击在宴席中央的莲花鎏金铜盆之上!将水盆震得嗡嗡作响!残余的清水瞬间被染成刺目的红!混着脑浆的血沫顺着盆口飞溅西溢!
数股血箭无巧不巧!猛地撞击在悬挂得最低的那盏巨大琉璃九曲莲灯的下方莲瓣垂穗之上!金线与血雨碰撞!灯罩内烛火被腥风血气骤然压得一暗!紧接着!灯体最下方、用纤细金丝系着的几枚金铃吊坠,被激射的血沫狠狠射穿!
叮当!叮叮叮叮——!
金丝被血液冲力猛地扯断!沉重的镂金铃铛混合着血水脑浆碎块!如同被乱刀斩下的头颅!噼里啪啦砸落在下方仰天喷涌的血泉与满地狼藉碎骨污物之中!清脆的坠地声在死寂大殿里激起冰冷诡异的回响!
更有几滴滚烫鲜血激射入未被浸湿的赤霞氍毹边角——正落在云鹤祥瑞团纹“瑞泽千秋”绣线的“泽”字最后一笔落墨处!浓稠血污瞬间浸透丝线!将那象征祥瑞的字尾染成一片无法辨认的狰狞血疤!血滴在祥云锦丝缝隙里迅速蔓延爬行!如同活着的蠕虫!
十八具无头尸体同时痉挛着砸倒在血泊!断颈狂喷的血泉如同猩红喷泉!瞬间将那片曾经锦绣绚烂的赤霞氍毹彻底浸泡成炼狱血沼!粘稠的血浆混合着呕吐的残羹、碎裂的骨渣、崩飞的脑髓,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恣意流淌、蔓延、汇集!无数点细密的气泡从血泊深处翻滚溢出,破碎时发出极其细微的“啵啵”声,散发出浓烈腥甜的铁锈气息!
靖澜独立于这片刚刚席卷而过的血肉风暴中心!皂靴踏在仍微微抽动的马永半截尸身上!龙袍下摆浸透温热的血!那盏被他掷出、犹在旋转的金樽正好砸在血泊中心,深紫的毒血酒浆与滚热的人血瞬间交融!玄色皂靴的厚底碾过这摊血酒混合物,一步!一步!踏着血沼!走到丹陛之下!
他缓缓转身!袍角拖曳出淋漓血痕!目光冰冷如寒铁,扫过阶下死寂如坟场、面色惨白如同鬼魅的百官勋贵!
远处!澄心斋方向!被狂乱气流冲击的雕花窗棂砰然洞开!一股裹挟着浓烈药气和焦糊味道的寒风猛地卷入!恰将太上皇病榻矮几上!那半片浸在药血残汤里、被血污侵蚀的字迹模糊的蜡封纸屑——猛地掀飞卷起!那微小的残片如同垂死灰蝶!带着浸透骨髓的血腥与焦糊药气!在肃杀凝固的庆功宴血雾中!打着旋儿!无声无息地飘落在靖澜浸血的龙纹袍摆旁!悄然熄灭!化作一粒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