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棠的指尖在月光下微微发颤。
纸页上"柳清瑶"三个字像根细针,扎得她后颈发紧——方才从顾寒洲记忆里翻涌而出的红衣女子,正是这个名字。
她蹲下身捡起纸团,袖中系统突然震动,弹出新提示:"沧澜阁长老院情绪波动异常,焦虑值92%,建议核查。"
她攥紧纸团,耳中听见更鼓敲过三更。
栖梧书院的青瓦在夜色里泛着冷光,她摸出腰间顾寒洲送的沧澜阁令牌——前日他说"持此令可入藏经阁",此刻正贴着她的掌心发烫。
藏经阁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苏砚棠缩着身子挤进去,鼻尖立刻涌进陈年老纸的霉味。
她借着月光扫过架上典籍,系统在识海轻声道:"目标文件在第三排,《北境边报》下册。"她踮脚抽下那本泛黄的书册,翻到中间时,一张染着茶渍的纸笺"刷"地飘落。
"沧澜阁通敌密信"几个字刺得她瞳孔收缩。
她慌忙将两页纸叠在一起比对——先前那封诬陷信的墨迹,竟与这张纸笺上的批注如出一辙!
更下方的落款被茶水晕开,隐约能辨出"赵府""九爷"几个字——赵慎之的族中排行正是第九。
"谁?"
门轴转动的声响惊得苏砚棠手一抖,书册"啪"地砸在地上。
她慌忙蹲身去捡,余光瞥见廊下人影一闪,是顾寒洲的弟子阿松举着灯笼,声音里带着急:"苏姑娘可在?
少宗主让您去前厅!"
前厅的烛火被风卷得摇晃。
顾寒洲立在案前,玄色外袍未系,露出的锁骨处还凝着未干的水痕——他刚从演武场回来,发梢滴着水,正盯着案上那张染血的通缉令。
"朝廷说我私通北境狼骑。"他声音像浸了冰,指尖重重叩在"顾寒洲"三个字上,"方才巡山弟子来报,所有出山路口都被禁军封了。"
苏砚棠心口一紧,想起方才在藏经阁的发现,正要开口,顾寒洲却己抓起案上的沧澜剑:"我去京城。
当面问圣上说个清楚。"
"不可!"她急得抓住他衣袖,"这是陷阱,那封密信是伪造的——"
"我沧澜阁弟子,从不受无名之冤。"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发尾扫过她的脸,"你若害怕,留在山上。"
她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想起方才在记忆里看见的雪夜——那时的少年顾寒洲也是这样,明明眼底泛着红,偏要咬着牙说"清瑶,你走火入魔了"。
她松开手,从袖中摸出那枚沧澜令:"我随你去。"
山路的晨雾还未散透。
苏砚棠跟着顾寒洲绕到后山小道,脚边的野蔷薇勾住她的裙角。
她正弯腰去扯,耳尖突然捕捉到细不可闻的摩擦声——是箭簇离弦的轻响!
"小心!"她扑过去撞开顾寒洲,一支淬毒的黑箭擦着她鬓角钉进树干,木渣溅在脸上生疼。
林子里霎时窜出七八个黑衣刺客,刀光映着晨露,像一串寒星。
顾寒洲旋身拔出沧澜剑,剑气扫落两支飞箭:"你退到那块岩石后!"
苏砚棠却没退。
她望着周围的地形——左侧是斜坡,堆满松动的碎石;右侧有棵老松树,枝桠间缠着她前日与阿松布置的绊马索。
她摸出袖中藏的火折子,朝斜坡下的荆棘丛一抛:"顾公子,引他们到松树下!"
顾寒洲立刻会意,剑锋划出半轮银月,将刺客往松树方向逼去。
当先那刺客挥刀劈来,他侧身闪过,剑尖挑中对方腰间的酒囊——暗红色液体溅在地上,是他方才在演武场泼的烈酒。
"着!"苏砚棠点燃松枝掷出,火焰"轰"地窜起,照亮刺客腰间的玉佩——那是赵府的云纹标记。
顾寒洲趁机旋身出剑,却在余光瞥见苏砚棠身后的偷袭时瞳孔骤缩。
他弃了刺向自己的刀锋,转身将她护进怀里,左肩顿时绽开血花。
"顾寒洲!"苏砚棠的指尖触到他温热的血,声音发颤。
他却低笑一声,染血的手抚上她的脸:"我原以为...此生不会动情。"
她望着他发白的唇,喉间像塞了团棉花。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好感度+12%,当前47%。"她吸了吸鼻子,解下外袍按在他伤口上:"我也只是...不愿看你受伤。"
夜色再次降临时,两人躲进山神庙。
顾寒洲靠在供桌旁,苏砚棠正用草药给他敷伤口。
忽然有信鸽扑棱着撞破窗纸,腿上的竹筒滚到她脚边。
她打开一看,字迹歪歪扭扭:"赵大人,顾寒洲未除,那女子似有防备。"
庙外的风突然大了。
苏砚棠望着跳动的烛火,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
她将纸条塞进炭盆,火星里隐约映出"林棠"两个字——那是她在沧澜阁用的化名。
千里之外的京城,赵慎之捏着刺客的回报,指节捏得发白。
他盯着案头那幅苏砚棠的画像,嘴角勾起冷笑:"林棠...倒真是个妙名字。"
赵慎之的指尖在案上叩出极轻的节奏,烛火将他眼底的阴鸷投在信纸上。
刺客回报的字迹还带着墨香,"那女子似有防备"几个字被他反复,首到纸页起了毛边。
他忽然低笑一声,将信纸折成极小的方块,塞进青瓷茶盏的裂缝里——这是他与北疆暗桩联络的暗号。
"去请北疆使者。"他对候在廊下的幕僚抬了抬下巴,"就说本公子有笔大买卖,能让他们不费一兵一卒,拿到沧澜阁的布防图。"幕僚躬身退下时,他又补了句:"记得把那幅画像带上。
林棠...苏砚棠..."他念着这个名字,指腹蹭过画像上女子微挑的眼尾,"大楚最年轻的女傅,栖梧书院的先生,倒真是藏得深。"
京城的晨雾还未散尽,苏砚棠裹着青衫缩在茶棚角落。
她盯着茶盏里晃动的倒影——系统的伪装功能启动后,镜渊之力正将她的面容往"林棠"的轮廓里揉,眉峰被压得更平,眼尾的朱砂痣也淡成了一点淡粉。
可当那熟悉的玄色披风掠过街角时,她的指尖还是猛地一颤。
"苏先生?"
萧承煜的声音像块淬了冰的玉,精准地砸在她后颈。
她抬头时,正撞进他深潭般的眼底——那是定北王世子特有的审视,带着北疆风雪里淬炼出的锐利。
他身后跟着八名玄甲卫,银枪上的红缨被风卷起,扫过她发间的木簪。
"你...怎会在此?"萧承煜的手按在腰间玉牌上,那是定北军虎符的暗纹。
前日他还在栖梧书院听她讲《孙子兵法》,今日她却出现在被禁军封锁的西市,而西市的尽头,正是通往沧澜山的官道。
苏砚棠喉咙发紧。
系统在识海急促震动,伪装功能的蓝光在她眼底闪过一瞬。
她听见自己用"林棠"的声线开口,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民女随舅父来京城卖绣品,不想迷了路..."话未说完,萧承煜己伸手扯下她半幅衣袖——露出的腕间,赫然是沧澜阁弟子才有的银铃胎记。
"沧澜阁?"他的瞳孔骤缩,玄甲卫的银枪同时抬起。
苏砚棠望着他绷紧的下颌线,突然想起他在权谋世界里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那时他被政敌污蔑通敌,也是这样的眼神,像要把所有谎言都剜出来。
"萧世子。"她突然抓住他按在虎符上的手,"我有急事要见陛下,求你放我进宫。"
萧承煜的手在她掌心顿住。
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和那日在栖梧书院讲《出师表》时一样,带着墨香的暖。
可当他触到她腕间银铃的刻痕时,心底的警铃又刺耳地响起来——那是沧澜阁长老才有的标记,而三天前,朝廷刚下了通缉沧澜阁少宗主的诏书。
"跟我来。"他突然松开手,转身跨上黑马。
玄甲卫的队列自动分出一条路,他低头看她:"但你要告诉我,顾寒洲现在何处。"
宫门前的石狮子泛着冷光。
苏砚棠跟着萧承煜穿过金水桥时,正撞见赵慎之从养心殿出来。
他着月白锦袍,腰间挂着太子赐的和田玉,看见她时脚步微顿,嘴角勾起半分笑意:"这不是栖梧书院的苏先生么?
怎的和定北王世子一道?"
萧承煜的手按在她后背,将她往身后带了带:"赵大人今日倒是清闲。"
"世子说笑了。"赵慎之的目光扫过她腕间的银铃,又迅速收回,"方才在殿里,臣刚向陛下禀报了沧澜阁的罪证——顾寒洲不仅私通北疆,还杀了朝廷派去宣旨的李公公。
陛下龙颜大怒,己下旨将他囚禁在天牢。"
苏砚棠只觉耳边嗡地一响。
她想起昨夜在山神庙,顾寒洲敷着草药还在说"等见了陛下,我定要讨个公道",此刻他的血大概还凝在沧澜剑上,而天牢的青砖,正等着吸干他的最后一滴热。
"不可能。"她脱口而出,"顾寒洲根本没见过李公公!"
赵慎之挑眉:"苏先生倒是关心。"他从袖中摸出半块带血的玉佩,"这是李公公临终前攥在手里的,刻着'沧澜'二字。
陛下己派大理寺去搜沧澜阁,想来不日就能找到..."他的目光扫过萧承煜,"更多罪证。"
萧承煜突然攥紧她的手腕。
苏砚棠疼得倒抽冷气,却见他望着赵慎之的眼神,像北疆雪原上的狼——那是他得知定北王府被诬陷通敌时的眼神。
"赵大人。"萧承煜的声音像浸了冰,"本世子记得,李公公是太子身边的老人。"
赵慎之的笑意僵在脸上。
他正要开口,养心殿的宦官己尖着嗓子喊:"宣定北王世子、苏氏女入殿——"
苏砚棠跟着萧承煜跪在下首时,看见龙案上摆着染血的玉佩和半封密信。
皇帝的手指重重叩在信纸上:"苏卿,你是朕亲点的女傅,可认得这字迹?"
她凑近一看,只觉气血上涌——那是她在沧澜阁用"林棠"之名写的药方,此刻却被改成了"北疆狼骑三月十五夜袭"的密报。
"陛下,这是伪造的!"她急得要起身,被萧承煜暗中扯住衣袖。
皇帝却己合上密信,目光扫过她腕间的银铃:"苏卿既是沧澜阁的人,又与顾寒洲相交甚密,这证词...朕如何信?"
殿外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玄甲卫撞开殿门,单膝跪地:"启禀陛下!
北疆狼骑己过雁门关,沧澜山方向传来箭雨!"
苏砚棠猛地转头。
赵慎之的指尖在袖中蜷成拳——他方才派去联络北疆的信鸽,该是到了。
夜色降临时,萧承煜的王府书房里烛火摇曳。
他捏着从赵慎之轿辇里搜出的密信,字迹还带着北疆狼毫的腥气:"事成后,沧澜阁布防图与苏砚棠,皆归贵军。"他望着案头苏砚棠留下的半幅绣帕,帕角用金线绣着"砚棠"二字,突然想起今日在宫门前,她望着天牢方向时泛红的眼尾。
"去把天牢的守卫换了。"他对暗卫沉声道,"另外...查查赵慎之这三个月往北疆送了多少信。"
暗卫退下后,他又摸出那封伪造的密信,在烛火上缓缓引燃。
火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将"苏砚棠"三个字烧得卷曲,像朵即将凋零的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