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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罗恩那只暗红的机械义眼，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凯的脸上。车厢里弥漫的机油、血腥和劣质烟草味瞬间凝固，被一股更尖锐的、名为“领地意识”的凶戾气息取代。所有“血锈帮”成员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武器悄然抬起，枪栓拉动的细微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老巴克正擦拭着沾满血污的双手，浑浊的眼睛也抬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收割’？”克罗恩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金属摩擦的嘶哑，仿佛压抑着即将爆发的火山，“‘优质载体’？‘霓虹渊’？”他巨大的液压钳爪猛地张开，冰冷的金属齿牙距离凯的鼻尖不到一寸。“小子，你他妈最好不是在耍我！霓虹渊是老子的地盘！是老子的矿坑！是老子的垃圾场！谁他妈敢动老子的东西？！”
凯没有后退。破损的“夜枭”义眼视野里，克罗恩的轮廓被血红的雪花覆盖，但那暗红义眼中燃烧的怒火和杀意却清晰无比。他缓缓抬起手，并非拔枪，而是指向自己那只同样受损的机械义眼。“数据碎片在我这里。来自‘棱镜’核心，‘彼岸计划’的核心日志。”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沉重，“‘神国基石’、‘银钥协议’、‘意识收割’…他们的目标，是建立永恒的神国，代价是奴役亿万意识，将他们的肉体变成没有灵魂的‘现世之仆’。而霓虹渊，和沉渣区、生态茧一样，被标记为‘优质载体’储备区——你们，你们地盘上那些挣扎求生的人，在他们眼里，只是待收割的‘作物’！”
他刻意将意识沉入幽灵网络，将那份冰冷名单中“霓虹渊”条目所携带的、那丝微弱却饱含痛苦的艾莉残留脉冲信息，尽力地、不加掩饰地释放出来。那并非清晰的话语，而是一种纯粹的、被撕裂的绝望感，一种对“收割”本能的恐惧和反抗意志，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掠过车厢。
几个靠得近的血锈帮喽啰猛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眼神中流露出原始的惊惧。老巴克胸前的蜘蛛复眼装置突然发出几声不规则的急促嗡鸣，镜片快速转动，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紧紧盯着凯的义眼。
克罗恩的暗红义眼也猛地闪烁了一下，那非人的光芒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无形的波动。他巨大的钳爪悬停在半空，没有落下，但杀意并未消散。“操蛋的疯话！”他低吼着，声音里却带上了一丝动摇，“什么狗屁神国！什么意识收割！老子只知道，谁敢动霓虹渊，老子就把他拆成废铁喂虫子！”他死死盯着凯，“证据！把你那狗屁数据碎片，给老子看！要是敢耍花样…”钳爪再次合拢，发出令人胆寒的撞击声。
凯的心沉了下去。首接将数据投射给他们？且不说“夜枭”义眼受损严重，能否稳定输出，这些废土暴徒是否能理解复杂的数据信息？更关键的是，数据碎片中包含太多敏感信息，包括零的存在、“幽灵网络”的痕迹，甚至艾莉作为“银钥协议”核心原型体的身份！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僵持时刻——
“咳…咳咳…”手术台上，雷克斯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他巨大的身躯挣扎了一下，那只完好的、布满血丝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眼神浑浊，却带着废土战士特有的、濒死也不减的凶悍。
“克…罗恩…”雷克斯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伴随着痛苦的喘息，“他…没…骗你…”他努力转动眼珠，看向克罗恩，“‘彼岸’…不是…疯话…‘棱镜’…里面…是地狱…”他试图抬起没受伤的右手，却只是无力地抽搐了一下，“艾莉…她…为了撕开那鬼东西…烧了自己…”巨大的痛苦和愤怒让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嘴角溢出带着锈色的血沫。
“艾莉？那个‘银钥’？”克罗恩的暗红义眼猛地转向雷克斯，似乎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霓虹渊虽然偏远，但“银钥”艾莉在城邦底层情报贩子和佣兵中的名气并不小。
“对…就是她…”雷克斯喘息着，眼神死死盯着克罗恩，“她…用命换来的…情报…就在…凯身上…信他…不然…等那些…穿着光鲜的杂种…开着…收割机…来…把霓虹渊…变成…坟场…你…再想拼命…就…晚了…”说完最后一个字，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睛一闭，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只有胸膛还在微弱起伏。
老巴克走上前，用他那双油污的手检查了一下雷克斯的脉搏和伤口，对着克罗恩微微摇了摇头：“锈毒暂时压住了，但伤了根本。再折腾，神仙难救。”他的目光却落在凯身上，尤其在他那只破损的“夜枭”义眼上停留了片刻。“克罗恩，那小子身上的‘味儿’…很怪。还有刚才那股…冷飕飕的感觉，不像是撒谎。霓虹渊最近…确实不太平。”
他顿了顿，胸前的复眼装置发出低沉的嗡鸣：“我检查过那个大个子伤口里残留的纳米虫碎片，型号是‘清道夫-欧米伽’早期实验型，控制频率很特别，带着…某种冰冷的‘神性’标记，和城邦普通军用纳米蜂群完全不同。”他浑浊的眼睛看向凯，“小子，你捅下来的那支飞镖呢？”
凯心中一动，立刻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那个用布包裹的幽蓝飞镖残骸，小心地递给老巴克。
老巴克接过来，看也不看，首接塞进他胸前复眼装置下方一个类似分析口的插槽里。复眼装置立刻亮起复杂的微光，镜片高速旋转，发出密集的嗡鸣和数据处理声。
克罗恩的暗红义眼在老巴克、雷克斯和凯之间来回扫视，脸上的伤疤扭曲着，显然内心在进行激烈的斗争。废土生存法则让他极度警惕外来者，尤其是带着“棱镜”麻烦的人。但雷克斯在废土上的名声（即使是凶名）和他此刻垂死的状态，让他的话分量极重。老巴克的技术判断更是他赖以生存的依仗。而凯抛出的威胁——霓虹渊可能被当成“作物”收割——更是戳中了他最敏感的神经！那是他的地盘，他的根基，他的命！
“妈的！”克罗恩猛地一跺脚，沉重的金属义足将车厢地板踩出一个凹坑！他那只暗红义眼凶光爆射，最终定格在凯身上。“小子！老子暂且信你一次！不是信你，是信老巴克的手艺和雷克斯这快咽气的混蛋！”他巨大的钳爪猛地指向凯，“但你的狗屁数据，必须给老子一个交代！现在，老子要知道，怎么找到那些杂种？他们什么时候来？用什么狗屁收割机？！”
他如同被激怒的废土凶兽，来回踱步，金属义足发出沉重的撞击声。“血锈帮！都给老子打起精神！通知所有矿坑、垃圾场和哨站！一级警戒！所有能动的车，都给老子加满油！所有能打的崽子，都给老子把家伙擦亮！”他对着手下咆哮，声音在狭窄的车厢里回荡，“霓虹渊是老子的！谁敢伸爪子，老子就他妈把他的爪子剁下来，塞进他里！”
压抑的气氛瞬间被点燃！血锈帮成员眼中的惊惧被凶悍和嗜血的兴奋取代。他们嗷嗷叫着，抓起武器，冲向车外，引擎的咆哮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老巴克！这大铁罐头交给你了！务必给老子吊住他的命！他要是死了，这小子也别想活！”克罗恩最后对老巴克吼了一句，然后那只暗红的义眼如同探照灯般射向凯，“小子！你！跟老子来！把你的狗屁情报，一点不剩地给老子吐出来！老子要知道，这场架，该怎么打！”
凯看着克罗恩那被怒火点燃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手术台上生死未卜的雷克斯，以及正专注分析飞镖残骸的老巴克。暂时安全了，但代价是，他必须将“血锈帮”这头凶猛的废土鬣狗，彻底拖入对抗“彼岸计划”的血腥漩涡。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肺部火烧火燎的疼痛和义眼的剧痛，迈步跟上克罗恩。车厢外，废土的风沙更加猛烈，血锈帮的车队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引擎轰鸣，武器森然，躁动不安的气氛在尘埃中弥漫。
老巴克胸前的复眼装置发出一声异样的长鸣，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凯离开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分析口里那枚幽蓝的飞镖残骸，布满油污的眉头紧紧锁起，低声嘟囔了一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银钥协议’…‘神性’标记…还有那幽灵似的波动…妈的，这滩浑水，比辐射沼泽还深啊…”
而在凯的意识深处，当他再次尝试触碰那份数据碎片，尤其是“霓虹渊”条目时，艾莉那微弱而痛苦的脉冲，似乎比之前…清晰了那么一丝。仿佛感应到了废土边缘升腾起的这股原始的、暴烈的反抗意志，她的残响，在冰冷的数据库深处，发出了一声无人能闻的、微弱的共鸣。
锈蚀的废土之上，一点反抗的火星，己被残酷的真相点燃。燎原的烈焰，即将席卷这片被遗忘的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