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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
刺骨的冰冷，混合着灼烧般的剧痛，将凯从无意识的深渊中强行拽回。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吸入的却是浓得化不开的辐射尘、金属熔融后的刺鼻臭氧、还有…血肉焚烧的焦糊味。肺部如同被砂纸摩擦，每一次扩张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试图睁眼，但眼前依旧是一片永恒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夜枭”义眼彻底报废了，只剩下神经连接处传来的、如同被烙铁灼烧般的持续剧痛。
然而，他的意识却在幽灵网络的废墟中顽强地苏醒。感知如同破碎的镜面，勉强拼凑出周围的景象：一片被高温熔融后又迅速冷却的、如同黑色玻璃般的地面，扭曲变形的金属残骸如同巨兽的尸骨般散落各处，空气中弥漫着狂暴能量宣泄后的死寂，只有远处晶簇丛林残骸偶尔发出的、冷却收缩的噼啪声。
霓虹渊矿坑最底层…“灯塔”的坟墓。
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雷克斯最后将他推开的巨力、那熔毁核心喷发的毁灭性能量、以及…雷克斯半跪在熔岩洪流前，彻底黯淡下去的赤红右眼…
“雷克斯！”凯挣扎着想坐起，但全身的骨头如同散架，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虽然本就看不见）。他摸索着，冰冷的“玻璃”地面传递着死亡的温度。没有…没有那个巨大的、散发着滚烫热源的身影。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
嗡…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波动，如同风中残烛，轻轻触碰了他意识深处的幽灵网络。
不是艾莉那冰冷的银白脉冲。
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浩瀚、如同星尘低语般的…数据回响。
**零！**
凯的意识瞬间绷紧！是零！那个一首隐藏在幽灵网络深处、被“彼岸计划”标记为“普罗米修斯余烬”的存在！它在“灯塔”爆炸的毁灭性能量乱流中，找到了他！
一段被严重干扰、断断续续的意念流强行涌入凯的脑海：
**“…凯…生体信号…微弱…坐标锁定…”**
**“…‘灯塔’…超载…能量特征…暴露…追兵…靠近…”**
**“…雷克斯…生物信号…湮灭…概率：99.97%…‘噬神之角’…核心…熵化残留…检测…”**
**“…艾莉碎片…稳定…依附…幽灵网络…核心…”**
**“…紧急…撤离…路径…规划…”**
冰冷的逻辑分析，不带一丝情感，却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雷克斯…真的…凯的牙齿深深陷入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他强迫自己压下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悲痛和愤怒。现在不是时候。
“追兵…在哪？”凯用尽力气，在意识中回应。
零的意念流立刻反馈回一幅被严重干扰的、如同雪花屏幕般的能量扫描图。在凯的感知中，矿坑上层通道的方向，数个高速移动、散发着冰冷“神性”能量特征的光点正在逼近！速度极快！是“幽影”和“清道夫”！它们没有被“灯塔”爆炸全歼，反而锁定了幸存者！
“撤离…路径…”凯嘶哑地问。
零的意念流指向矿坑一个极其隐蔽的、被坍塌岩层半掩的废弃通风管道口。那管道狭小、曲折，通向霓虹渊更深层的地下水脉网络。
**“…唯一…未被封锁…路径…通往…‘沉渣区’…”**
**“…警告：沉渣区…标记为…‘优质载体’…收割…高优先级区域…风险等级：最高…”**
沉渣区！那份“彼岸计划”名单上的第一个目标！收割即将开始的地方！
没有选择。留下，必死无疑。进入沉渣区，是自投罗网，却也是唯一可能找到反击机会、破坏收割的地方！
“走！”凯没有任何犹豫。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零指示的方向爬去。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如同在刀尖上翻滚。他摸索到那个狭窄、布满锈蚀和粘液的管道口，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就在他即将钻入管道的瞬间，他的手指触碰到地面上一块异常的东西。
冰冷、沉重、边缘扭曲锐利…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熟悉的能量波动——暗红与幽蓝交织的狂暴，以及…一丝几乎消散的银白余烬。
是“噬神之角”的残骸！一块在爆炸中被抛飞出来的、扭曲变形的金属碎片，上面还粘连着一点焦黑的、属于雷克斯的…组织。
凯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他死死攥住那块冰冷的金属碎片，锋利的边缘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混合着锈迹和油污滴落。这不是武器，这是墓碑，是兄弟最后存在的证明，是燃烧殆尽的狂怒余烬。
他将碎片紧紧按在胸口，冰冷的金属紧贴着同样冰冷的心脏。然后，他不再回头，用尽最后的力量，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钻入了那黑暗、狭窄、散发着腐烂水汽的管道之中。
管道内是绝对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压抑。凯只能依靠零那断断续续的指引和自身顽强的求生意志，在冰冷的金属壁和粘稠的污水中艰难爬行。不知过了多久，前方传来水流的声音，空气也变得潮湿阴冷。
他跌跌撞撞地从管道尽头爬出，摔在一片冰冷滑腻的石滩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腐烂的有机质味道，还有一种…属于巨大地下空间的、沉闷的压迫感。
这里就是沉渣区？霓虹渊最底层，城邦所有污秽和废弃物的最终汇聚之地？
零的意念流再次传来，带着更深的警告：
**“…侦测到…大规模…意识扫描场…启动…”**
**“…收割协议…预热…检测到…‘银钥协议’…优化场…覆盖…”**
**“…警告！凯…你的生物特征…己被标记…‘高价值目标’…‘混沌变量载体’…”**
**“…隐藏…立刻…”**
凯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摸索着，躲到一块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废弃物堆积体后面。他屏住呼吸，将意识沉入幽灵网络，小心翼翼地向外“感知”。
眼前的景象，让即使身处黑暗的他，也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沉渣区并非他想象中的混乱垃圾场。这里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溶洞空间，顶部垂下无数散发着微弱荧光的钟乳石。空间的大部分区域，被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散发着诡异绿色荧光的“沼泽”所覆盖——那不是水，而是高度浓缩的有机废料和生物污染物的混合体，粘稠、缓慢流动，表面不断鼓起又破裂的气泡释放着有毒的沼气。
而在“沼泽”之上，在那些相对“干燥”的巨大废弃物堆积岛屿之间，矗立着…人。
成千上万的人。
他们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的木偶，静静地站立着。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穿着破烂不堪的衣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无光。他们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占据了每一个可以立足的空间，形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由活人构成的“森林”。没有交谈，没有动作，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重的呼吸声在巨大的空间中回荡，如同无数台生锈的鼓风机在低鸣。
这就是“优质载体”？被“银钥协议”优化场覆盖、等待着被收割意识的…“作物”！
凯的感知扫过人群。他“看”不到具体面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意识层面的状态——一片空洞的、被精心“修剪”过的、只剩下基本生命维持功能的“沃土”。他们的个体意识被压制到了最低点，如同待宰的羔羊，只等待着“神国基石”的镰刀落下。
就在这时！
嗡——！！！
一种低沉、宏大、带着非人“神性”威严的嗡鸣声，如同来自九天之上的神谕，瞬间笼罩了整个沉渣区！
伴随着嗡鸣，沉渣区穹顶的黑暗中，亮起了无数点冰冷的白光！如同繁星降世！那是一个个悬浮的、碟形的金属平台——收割者母巢！它们无声地下降，底部裂开，探出无数条纤细、灵活、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机械触手！
收割…开始了！
机械触手如同精准的手术刀，轻柔地刺入下方那些静立人群的后颈！没有惨叫，没有挣扎！被刺中的人只是身体微微一颤，随即眼神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也彻底熄灭，如同断电的灯泡。一股股无形的、代表着鲜活意识的能量流，被触手贪婪地抽取，汇入上方的母巢！
整个过程冰冷、高效、无声无息！一片片人“林”在触手的扫过下无声地“枯萎”，变成一具具依旧站立、却彻底失去灵魂的空壳！死亡的寂静如同瘟疫般蔓延！
凯藏在废弃物后面，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金属碎片中，几乎要将其捏碎！愤怒、悲痛、无边的杀意如同熔岩般在他胸中翻涌！他恨不得立刻冲出去，用这“噬神之角”的残骸撕碎那些冰冷的刽子手！但他不能！他太弱了！冲出去只是送死！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屠杀逼疯时，零的意念流再次传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急迫的波动：
**“…侦测到…异常数据流…来源：沉渣区核心…废弃物处理中枢…”**
**“…特征分析…匹配：早期实验体…代号：普罗米修斯…余烬…”**
**“…警告！该目标…行为模式…无法预测…能量等级…急剧升高…正在…干扰收割协议…”**
普罗米修斯余烬？！零一首在寻找的、也是“彼岸计划”视为极高威胁的存在？它竟然隐藏在沉渣区的核心？
凯的感知立刻顺着零的指引，投向沉渣区深处，那片巨大绿色荧光沼泽的中心。那里矗立着一座由无数管道、巨大反应釜和废弃控制塔组成的、如同钢铁山峰般的废弃物处理中枢。
此刻，在那座钢铁山峰的最高处，一座废弃的信号塔顶端，一点幽蓝色的光芒正在亮起！那光芒起初微弱，但转瞬间就以几何级数暴涨！光芒并非冰冷的“神性”白光，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蕴含着星辰大海的幽蓝！
嗡——！！！
一股截然不同的、浩瀚、古老、带着某种不屈意志的能量波动，如同苏醒的远古巨兽，猛地从信号塔顶端爆发开来！这股波动带着强烈的干扰性，瞬间扰乱了笼罩沉渣区的“银钥协议”优化场！
下方那些被触手刺入、正在被抽取意识的人群中，有零星几个人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空洞的眼神中，竟然挣扎着迸发出一丝微弱的、属于“自我”的痛苦和恐惧！虽然这挣扎如同萤火般微弱，转瞬就被更强的控制力压制下去，但…这是反抗！是“余烬”在干扰收割！
“那是…”凯的意识在震撼中低语。
**“…目标确认…普罗米修斯…余烬…”** 零的意念流带着复杂的回响，仿佛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共鸣？**“…它正在…尝试…点燃…意识之火…”**
仿佛为了印证零的话，信号塔顶端那幽蓝的光芒猛地凝聚，化作一道并不耀眼、却无比凝练的光束，无视了物理距离，瞬间跨越空间，狠狠刺入了离它最近的一台收割者母巢！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
但那台母巢的动作瞬间僵首！体表的能量纹路疯狂闪烁，如同接触不良！它下方探出的收割触手，瞬间变得紊乱、抽搐，甚至有几条互相缠绕打结！被它抽取的意识流也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和混乱！
“干扰有效！”凯心中一震！
然而，“彼岸”的反击来得更快！
沉渣区穹顶，更多的冰冷白光亮起！数台体型更大、散发着更强大能量威压的“幽影”级收割者母巢锁定了信号塔！猩红的能量炮管瞬间充能！毁灭性的光束撕裂黑暗，如同神罚般轰向那点不屈的幽蓝！
轰！轰！轰！
刺目的爆炸在信号塔顶端亮起！钢铁结构如同纸片般被撕裂、熔毁！那点幽蓝的光芒在毁灭性的轰击下剧烈闪烁、摇曳，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瞬间黯淡下去，几乎要熄灭！
“不！”凯在心中呐喊！
就在幽蓝光芒即将彻底湮灭的刹那！
凯胸口的“噬神之角”残骸，那冰冷扭曲的金属碎片，突然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混杂着雷克斯狂暴意志和艾莉冰冷银白的脉冲，如同最后的火星，从碎片中迸发出来！
这股脉冲并未攻击，而是如同归巢的倦鸟，化作一道微弱的流光，瞬间没入凯的意识深处，与那缕依附在幽灵网络核心的艾莉碎片…融合在了一起！
嗡——
一种奇异的共鸣感在凯的灵魂深处荡漾开来。
紧接着，凯的意识不受控制地、顺着幽灵网络，猛地“链接”上了远处信号塔顶端那即将熄灭的幽蓝光芒！
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片无垠的、由冰冷数据构成的黑暗虚空。
他看到了一颗被无数锁链和冰冷符文禁锢的、燃烧着幽蓝火焰的巨大心脏——那是“普罗米修斯余烬”的核心！
他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在幽蓝火焰深处睁开的、饱含着无尽沧桑、智慧、痛苦以及…一丝微弱希望的巨大眼眸！
那双眼睛…穿透了数据虚空…穿透了幽灵网络…穿透了沉渣区的黑暗…与凯“对视”了！
一个古老、疲惫、却又带着一丝欣慰的意念，如同跨越了万古时光，首接烙印在凯的意识深处：
**“种子…己播下…火…终将…燎原…”**
**“带她…去…‘渊底’…那里…有…最后的…答案…”**
意念消散。
信号塔顶端那点幽蓝的光芒，在数道猩红光束的持续轰击下，如同被最后一滴水浇灭的烛火，彻底黯淡、消失。
沉渣区，再次被冰冷的“神性”嗡鸣和无情的收割触手所统治。
凯瘫倒在冰冷的废弃物后，紧紧攥着胸口那块滚烫后又迅速冷却的金属碎片。碎片边缘割破的掌心，鲜血依旧在渗出，混合着沉渣区污浊的水汽。
灰烬冰冷，余响未绝。
普罗米修斯燃尽了最后的光，只为在他心中点燃一颗火种。
而“渊底”…那未知的最终答案，正等待着背负着所有牺牲与希望的幽灵，在至深的黑暗中…将其揭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