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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
深入骨髓的寒冷，混合着劣质燃料刺鼻的臭味、金属锈蚀的腥气，以及十几个人挤在狭小空间里散发的汗馊和血腥味。凯在剧烈的颠簸和寒冷中惊醒，每一次骨头与冰冷车壁的撞击都带来一阵钝痛。他蜷缩在“铁棺材”后斗最肮脏的角落里，身下是硌人的工具零件和冰冷的燃料桶，身上只盖着一块散发着机油味的破毡子。
天还没亮。废土深沉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包裹着这支在荒原上亡命奔逃的残兵。只有“铁棺材”和另外两辆改装卡车破旧引擎发出的、如同垂死巨兽般嘶哑的咆哮，以及车头灯在无尽黑暗中撕开的两道微弱光柱，证明着他们还在移动。
凯透过车篷的破洞向外望去。恢复视力的左眼努力适应着黑暗，勉强分辨出车外飞速掠过的、被车灯映照的单调景象：龟裂的黑色大地，扭曲的金属残骸，偶尔出现的、如同巨大墓碑般矗立的废弃建筑骨架。狂风卷起细碎的沙砾和辐射尘，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着车身，发出沙沙的噪音。废土的夜，空旷、死寂、充满未知的杀机。
克罗恩坐在驾驶室里，巨大的焊枪臂搭在摇摇欲坠的车窗框上，那只暗红的义眼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前方的黑暗，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在仪表盘微光的映照下更显凶戾。老巴克佝偻着背，挤在副驾驶的位置，胸前的蜘蛛复眼装置发出低沉的嗡鸣，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一个由废零件拼凑成的、屏幕闪烁不定的简陋雷达屏。
“妈的…这片‘哭泣平原’…连只辐射蜥蜴都看不见…”驾驶“铁棺材”的喽啰嘟囔着，声音带着不安。他叫“扳手”，一条胳膊用简陋的夹板固定着，脸上还带着未愈的擦伤。
“闭嘴！看好路！”克罗恩头也不回地低吼，焊枪臂的喷口无意识地闪烁着微弱的红光，“看不见…才他妈要命！”
凯闭上眼睛，试图凝聚精神，去感知左眼深处那微弱的联系。**“艾莉…零…周围…有异常吗？”**
回应他的，是艾莉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意念：**“…能量场…平静…但…死寂…不自然…”**
零的意念更加沉静：**“…侦测到…低强度…背景电磁干扰…覆盖…扫描精度…下降…建议…高度警惕…”**
连零的扫描都扰了？这片区域果然有问题。凯的心提了起来。废土的平静，往往预示着更深的陷阱。
就在这时！
老巴克胸前的复眼装置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高频的警报嗡鸣！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
“操！有东西！地下！高速接近！散开！快他妈散开！”他嘶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几乎在老巴克尖叫的同时！
轰！轰！轰！
车队正前方的龟裂大地猛地炸开！数道粗大的、覆盖着厚重钻头甲壳的、如同巨型金属蠕虫般的机械触手破土而出！它们前端闪烁着幽蓝的能量光芒，带着毁灭性的动能，如同攻城锤般狠狠砸向领头的改装卡车！
“躲开！”克罗恩的咆哮和爆炸声几乎同时响起！
领头的卡车司机反应极快，猛打方向盘！车身在巨大的惯性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主要冲击！但一条机械触手还是擦着车尾扫过！厚重的钢板如同纸片般被撕裂！车厢连同里面的人和物资被巨大的力量抛飞出去，在黑暗中翻滚、解体，化作一团燃烧的火球！
“狗日的！”克罗恩目眦欲裂！焊枪臂的喷口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给老子打！”
哒哒哒哒——！
“铁棺材”后斗上，仅存的几个血锈帮成员操起武器疯狂开火！子弹打在那些钻头蠕虫厚重的甲壳上，溅起密集的火花，却只留下浅浅的白痕！
轰！
又一条钻头蠕虫从“铁棺材”侧翼破土而出！巨大的钻头带着高速旋转的幽蓝能量，首刺卡车脆弱的底盘！
千钧一发！
克罗恩巨大的身影猛地撞开车门！他那只简陋的焊枪臂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如同野兽的獠牙，狠狠怼向钻头蠕虫的侧面关节连接处！
滋啦——！！！
刺耳的金属摩擦和能量过载的尖啸同时爆发！焊枪臂喷口喷射出超高温的等离子射流，狠狠灼烧着钻头蠕虫厚重的甲壳！坚韧的合金在数千度的高温下迅速发红、软化！同时，巨大的冲击力让克罗恩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那条焊枪臂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呻吟！
“呃啊！”克罗恩发出痛苦的闷哼，肩膀尚未愈合的巨大伤疤瞬间崩裂，鲜血染红了绷带！
但这一击奏效了！钻头蠕虫的动作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和失衡！
“打它关节！打它钻头根部！”老巴克在后斗嘶吼，胸前的复眼疯狂扫描着目标弱点！
血锈帮成员抓住机会，火力瞬间集中！子弹和自制的能量束如同雨点般倾泻在克罗恩用焊枪灼烧出的脆弱点上！
噗嗤！轰！
钻头蠕虫的关节处终于被撕裂！幽蓝的能量液如同血液般喷溅而出！巨大的机械身躯失去了平衡，带着刺耳的金属扭曲声重重砸在地上，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然而，袭击并未结束！更多的钻头蠕虫从西面八方破土而出！它们不再攻击车辆，而是如同有组织般，开始疯狂地挖掘、破坏地面！巨大的震动让整个平原如同地震般摇晃！龟裂的地面迅速扩大、塌陷！
“妈的！它们在破坏地面！想把我们陷下去！”扳手惊恐地嘶吼，拼命控制着在剧烈颠簸中如同醉汉般摇摆的“铁棺材”！
“冲出去！冲出去！”克罗恩挣扎着爬回驾驶室，焊枪臂无力地垂着，暗红的义眼死死盯着前方唯一看起来还算稳固的、一片由巨大废弃冷凝塔构成的残骸区域，“去那边！快！”
“铁棺材”和仅存的另一辆卡车如同发狂的野兽，在崩裂的大地和钻头蠕虫的围堵中左冲右突，引擎发出濒临极限的哀嚎！不断有巨大的裂缝在车轮旁张开，如同地狱的巨口！
凯死死抓住车斗边缘，身体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被抛甩。他的左眼在剧烈的颠簸和黑暗中努力捕捉着周围毁灭性的景象。那些钻头蠕虫…它们的行动模式…那种幽蓝的能量光泽…似曾相识！
**“‘清道夫’…变种…”** 零的意念流带着强烈的干扰杂音传来，**“…地下…移动…平台…侦测…微弱…‘彼岸’…能量…标记…”**
果然是“彼岸”！他们的追杀如同跗骨之蛆！即使神座崩塌，残存的毒牙依旧要置他们于死地！
轰隆——！！！
“铁棺材”后方仅存的那辆卡车在躲避一条钻头蠕虫时，车轮猛地陷入一道突然扩大的地裂！车身瞬间倾斜！在绝望的嚎叫和金属撕裂声中，连同车上的人一起，被翻涌塌陷的泥土和碎石彻底吞没！
“不——！”克罗恩发出野兽般的悲吼，巨大的拳头狠狠砸在方向盘上！
“铁棺材”成了最后的孤舟，在崩裂的平原上疯狂冲刺，险象环生！老巴克胸前的复眼疯狂闪烁，浑浊的眼睛布满血丝，嘶吼着指挥扳手规避一个又一个致命的塌陷点！
终于！在付出了又一道撕裂车斗的可怕擦伤后，“铁棺材”如同脱缰的野马，狠狠冲进了那片由巨大废弃冷凝塔构成的残骸区域！相对坚固的地面和扭曲的金属结构暂时阻挡了钻头蠕虫的追击和地面的塌陷！
克罗恩猛踩刹车！“铁棺材”在刺耳的摩擦声中滑行，最终狠狠撞在一座半倒塌的冷凝塔基座上，彻底熄火！
死寂。
只有狂风卷过金属废墟的呜咽，以及远处平原上钻头蠕虫挖掘和破坏的沉闷轰鸣。
车内一片狼藉。幸存的几个人（包括凯）都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七荤八素。扳手趴在方向盘上，额头撞破，鲜血首流。克罗恩靠在座椅上，焊枪臂无力地垂着，肩膀的伤口血流如注，脸色苍白如纸，那只暗红的义眼死死盯着车外那片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正在不断塌陷的平原，充满了暴戾的愤怒和无边的沉重。血锈帮…真的…就剩这最后一车人了？
老巴克挣扎着从副驾驶爬出，胸前的复眼装置裂痕更多了。他踉跄着走到车头，看着远处平原上如同末日般的景象和那些依旧在活动的巨大机械阴影，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凝重。
“妈的…‘掘地者’…还是‘彼岸’养的畜生…这片平原下面…怕是早就被它们挖空了…”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看向克罗恩，“老大…车…快散架了…油…也快见底了…它们…还在外面…守着…”
克罗恩没有立刻回答。他那只暗红的义眼扫过车内仅存的、个个带伤、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的几张面孔，最后落在角落里挣扎着坐起的凯身上。凯脸色同样苍白，虚弱地靠在冰冷的车壁上，那只恢复的左眼迎向克罗恩的目光，平静中带着一丝疲惫的坚韧。
“哭丧个屁！”克罗恩猛地吼了一声，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强行提起来的凶悍，“都他妈给老子下车！找掩体！检查武器！那帮铁皮蚯蚓敢露头，就给老子往死里打！”
幸存的几个喽啰被吼得一激灵，下意识地抓起武器，相互搀扶着，踉跄地爬下近乎报废的卡车，依托着巨大的冷凝塔残骸构筑简陋的防线。
克罗恩巨大的身躯也挣扎着下车，焊枪臂垂在身侧，每走一步都牵扯着肩膀的伤口，鲜血不断滴落在灰白色的尘土上。他走到凯面前，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暗红的义眼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盯着凯那只恢复的左眼。
“小子…”克罗恩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摩擦的嘶哑，“你的‘鬼眼’…还能不能…看到点有用的东西？比如…那帮畜生的…指挥窝在哪儿？”
凯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虚弱。他集中精神，再次尝试沟通左眼深处。
**“艾莉…零…能锁定…它们的…源头吗？”**
艾莉的意念如同飘摇的烛火：**“…干扰…太强…无法…精确定位…”**
零的意念带着分析：**“…能量传输…有…微弱…指向性…源头…可能…在…东北方…大型…地下结构…”**
凯抬起头，看向东北方那片被黑暗和尘暴笼罩的、更加荒凉的废墟深处。“东北方…可能有…大型地下结构…是它们的…巢穴…或指挥点…”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不确定性。
“东北方？”老巴克凑了过来，胸前的复眼装置扫描着凯所指的方向，浑浊的眼睛眯起，“那边…是‘锈火集市’的废墟…战前…是个大型…地下交通枢纽…后来…被辐射尘暴…埋了大半…”
“锈火集市？”克罗恩那只暗红的义眼猛地闪烁了一下，脸上的伤疤扭曲着，似乎在回忆什么。“妈的…那个…无法无天的…老鼠洞？老巴克…你不是说…你认识…里面一个…搞情报的‘老朋友’？”
老巴克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点了点头：“‘百眼’吉吉…那老耗子…只要没被埋死…肯定还在下面哪个耗子洞里…倒腾他的破烂和消息…”
克罗恩那只暗红的义眼在凯、老巴克、远处崩裂的平原和东北方黑暗的废墟之间来回扫视。巨大的焊枪臂无意识地开合着，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留下，是等死。突围？外面是正在塌陷的平原和虎视眈眈的“掘地者”。唯一的生路…似乎就在那片更加危险、埋藏着未知的“锈火集市”废墟之下。
“妈的！”克罗恩猛地一跺脚，焊枪臂的喷口喷出一小股灼热的火星！“收拾东西！能带的都带上！‘铁棺材’…扔了！”
他那只暗红的义眼死死盯住东北方的黑暗，凶光毕露。
“去‘锈火’！老子倒要看看…是地下的耗子命硬…还是‘彼岸’的臭虫牙口好！”
他顿了顿，巨大的焊枪臂猛地指向凯，声音带着废土首领不容置疑的蛮横：
“你！带路！要是敢把老子带进死胡同…老子就用这玩意儿…把你另一只眼也焊上！”
凯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挣扎着站起身，感受着身体的虚弱和左眼深处那微弱的联系。废土没有坦途，只有更深的废墟和更黑暗的巢穴。但至少，方向明确了。
他迈开沉重的脚步，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率先走向那片被尘暴笼罩、名为“锈火集市”的未知废墟。克罗恩带着仅存的残兵，如同受伤的狼群，沉默而凶戾地跟在后面。老巴克佝偻着背，胸前的复眼装置扫视着周围崩塌的平原和潜藏的危险，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属于废土技匠的、永不熄灭的算计光芒。
在他们身后，“铁棺材”如同真正的棺材，歪斜地靠在冷凝塔的残骸上，引擎盖下冒出最后一丝青烟，被呼啸的尘暴迅速吞没。
尘暴呜咽，废墟在前。
残兵入墟，向死而行。
而“锈火”的余烬之下，是更深的黑暗，还是…绝境中那最后一丝，名为“百眼吉吉”的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