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好吃好喝地休息了两日后,楚路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精神多了。
他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脆响,连日来的疲惫与梦境带来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果然,休息还是有用的。他在心里感慨道。
但感慨归感慨,他很快便收敛了闲适的心情。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继续这么歇下去了,总该想想做点什么了。
就在他思索着是该继续调查军中之事,还是该为下一个可能随时冒出来的大女主做些准备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听起来人数还不少。
楚路眉头一挑,还没来得及询问,殿门便被猛地推开。
以宰相沈世安、户部尚书贾如晦、礼部尚书温玉堂为首,身后跟着一大群文武官员,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甚至连已经对楚路忠心耿耿,敬佩有加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方孝直也在其中。
他们一个个面色涨红,神情激动,七嘴八舌地高喊着什么,场面混乱不堪。
“清君侧!陛下!恳请陛下清君侧!”
“铲除妖孽!正本清源!”
楚路一愣,随即示意众人安静,沉声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慢慢说,到底出了何事?”
方孝直率先站了出来,他那张如刀刻般严肃的脸上满是悲愤,声音铿锵有力:“启禀陛下!我等恳请陛下下旨,废黜太后,铲除此祸国殃民之妖孽!”
妖孽?太后?
楚路心中疑惑,面上却不露分毫:“哦?此话怎讲?”
“陛下有所不知!”户部尚书贾如晦那圆滚滚的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抢着说道:“那太后根本不是人!她在宫中豢养面首,夜夜笙歌,早已败坏皇家风气!更有甚者,我等还听闻,她为了永葆青春,竟以宫人鲜血沐浴,吸食其精气!此等妖孽,若不铲除,我朝危矣!”
贾如晦说得有声有色,仿佛亲眼所见。他身后的官员们也纷纷附和,提供着各种骇人听闻的案例。
“贾大人所言不虚!臣听闻有其他大人家中下人的远房侄女,上月被选入太后宫中伺候,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在宫墙角落寻得一只绣鞋!那孩子才十六岁啊!”
“还有宫中浣衣局的人私下说,太后宫里送出的被褥,时常浸染着大片腥红,虽对外宣称是打翻了胭脂或染料,但那股子腥气,隔着老远都闻得到,令人作呕!”
“夜巡的禁卫曾提及,慈安宫附近,子时过后常有非人之声,如泣如诉,闻者心惊。此非祥瑞之兆啊,陛下。”
…………
楚路听着这些离谱的指控,问道:“你们又是如何得知的?”
众臣闻言一愣,互相看了看。
宰相沈世安那双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慢条斯理地拱手道:“回陛下,老朽是听旁人说起。”
“对对,我也是。”
“听谁说起?”楚路追问。
“听方大人说起。”沈世安说道。
楚路又看向方孝直。
方孝直一愣,回答道:“臣是听温尚书说的!”
温玉堂温润如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也道:“臣是从贾尚书那里听闻的……”
楚路挨个问过去,结果这群人报出了一堆名字,一番追查下来,发现彼此之间确有不少重合,但就是找不到任何确切的源头,仿佛这消息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那么,”楚路换了个问题,“可有确切的证据?人证物证,都可以。”
这下,殿内彻底安静了。
众臣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无人能答。
楚路眉头一皱,说道:“所以你们就是听了些无根无据的谣言,便乱成一团,成群结队地来逼宫?”
众臣神情有些尴尬,还是纷纷保持了沉默。
楚路见他们这幅样子,顿时气笑了,说道:“真是胡闹!你们还有没有一点朝廷命官的样子!滚!全都给朕滚出去!”
然而,出乎楚路意料的是,这群人非但没有被吓退,反而像是被激怒了一般,一个个梗着脖子,死活不肯离开。
方孝直更是直接跪倒在地,以头抢地:“陛下!太后不除,国无宁日啊!您若不应,臣今日便死在这养心殿内,以报先帝知遇之恩!”
他这番以死相逼的架势,立刻引得身后一群清流官员纷纷跪倒,殿内顿时哭嚎一片,大有皇帝不点头,他们就集体血溅当场的架势。
楚路毕竟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幅场景了,所以自然并不慌张,只是隐隐感到不对劲。
他试探地说道:“为了一桩道听途说的谣言,就要处死太后,方孝直你就不觉得荒唐吗?”
然而方孝直还是一脸坚毅,似乎丝毫不受影响,不,甚至变得更加决然了。
他缓缓抬起了头,用一种近乎悲悯的语调,幽幽开口道:“陛下,看来您是铁了心,要庇护那宫中妖孽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殿内所有的杂音。
“既如此……”沈世安红着眼睛决然道,“为保江山社稷不被动摇,我等,也只能行非常之事了。”
话音刚落,他缓缓站了起来,竟然向着楚路走去。
殿内群臣先是一愣,随即那些原本只是跪地哭嚎的官员,竟也齐刷刷地双眼通红,从地上爬起,朝着楚路逼近!
这赫然是要谋乱!
楚路都呆了一呆。
但他立刻就冷静了下来。他先是一脸慌张地站了起来,仿佛被他们吓到了,随后又色厉内荏道:“你、你们想做什么?你们这是以下犯上,这是谋反!要诛九族的!”
然而群臣仿佛没听到一般,继续步步紧逼。
见威胁无用,楚路又一下子软了下来:“诸位爱卿,你们何至于此?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可他们一副完全没打算说话的样子。
楚路服软了:“好好好,朕答应你们便是!朕这就下旨,废黜太后!”
说着,他像是腿软了一样,颤巍巍地朝方孝直走去,说道:“方爱卿……扶朕去拟旨……”
方孝直见皇帝终于服软,脸上露出胜利的狂热,他毫不设防地大步上前,伸手便要去搀扶。
就在两人即将接触的瞬间,楚路脸色骤然一变。
他看似虚浮的脚步猛地一顿,身形稳如磐石,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地抄起龙案上的一方沉重玉石镇纸,狠狠地砸向了方孝直的头!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方孝直脸上的狂喜凝固了。他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便两眼一翻,软绵绵地倒了下去,额角鲜血汩汩而出,瞬间染红了地面。
这突如其来的血腥画面,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所有癫狂的官员头上。
殿内死寂一瞬。
楚路看也不看地上的方孝直,他神情冷峻,目光扫视殿内群臣,声音冰冷无比:“谁还敢上前?”
他向前踏出一步,怒喝道:“谁还想领死?!”
看着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方孝直,再对上楚路那双眼睛,众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大脑瞬间被恐惧所吞噬。他们开始畏手畏脚,眼神躲闪,再也不敢与楚路对视。
见他们已经从狂热情绪中脱离出来,楚路也不再继续威胁,免得又触底反弹,他叹息一声说道:“你们的担忧,朕已经清楚了。朕也并非打算置之不理。朕会即刻派人查清太后的事情,若是事情属实,朕自然会依国法处置,绝不姑息。你们暂且先回去吧。”
这番话给了群臣一个台阶下。他们如蒙大赦,也不敢再多言,慌忙地搀扶起昏迷的方孝直,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一个个躬着身,几乎是逃也似地退出了养心殿。
待所有人走后,楚路才重新坐下,在心里问道:“大女主?”
秦素的声音响起:“没错,是大女主。”
“所以,她的能力是……群体洗脑,还是造谣?”
“大概率是后者,”秦素解释道,“在大女主小说里,群体洗脑这种直接操控心智的技能相对罕见。相较之下,造谣就普遍多了。她们很喜欢用这一招,小到农村大院宅斗时,造谣其他女人红杏出墙;大到王朝争霸时,靠给皇帝造黄谣摧毁敌方军心。甚至在某些高武小说世界里,都有大女主仅凭一张嘴,便能轻易颠覆一个传承万年的宗门世家。”
楚路听得一脸问号,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我倒不奇怪她们能靠谣言颠覆宗门世家,毕竟更离谱的情节我也听过了,但她们怎么会喜欢这个?”
“可能是受到现实的映射吧,”秦素的语气带着一丝调侃,“有机构做过调查,发现她们似乎非常热衷此道。”
“行吧。”楚路揉了揉眉心,“总之,先想办法度过这一关。”
既然是大女主所为,能力又是造谣,那么太后自然就是无辜的了。虽然不清楚她们为什么突然对太后下手,但是敌人想要的,自己自然必须阻止。
“根据以往的经验,大女主的能力,靠单纯地讲道理是行不通的。”楚路分析道,“要么靠修正值强行消除,要么就只能根据其能力的逻辑原理,找出弱点,从而突破。现在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修正值不能乱用,所以就只有用后者了。”
可谣言的弱点是什么呢?
他思索了一会儿,很快,他眼睛一亮。
——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