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碎纸片扑在帐篷上,罗辰的铅笔尖悬在等高线图某处。
郝悦掀开防水布进来时,正看见他食指关节抵着太阳穴——那是过目不忘能力使用过度的征兆。
"县医院临时换成了私营诊所。"罗辰将物资清单推过去,某个坐标点被铅笔戳出黑洞,"救护车配备数量比合同少三分之二。"
李同学抱着一摞宣传册冲进来,塑料封皮在潮湿空气里黏成坨:"顾氏集团说咱们没按时提交周报,要撤回所有捐赠!"他举起的手机屏还亮着,通稿照片上顾骁的脸被暴雨预警蓝光映得发青。
保温杯底突然传来"咔哒"轻响。
郝悦拨开浮在水面的枸杞,铜铃铛裂缝里卡着的塑料片露出"顾氏慈善"字样。"十五分钟后全体集合。"罗辰撕开新纱布缠住渗血的指尖,油性笔在等高线图背面画出五个同心圆,"野橘林往东两公里有片艾草田。"
暴雨砸在防水布上的闷响里,二十部手机同时震动。
黄老师举着信号时断时续的卫星电话,额头抵在发霉的帐篷支架上:"县医院说救护车都被顾氏集团调去拍宣传片......"
"不用救护车。"罗辰掀开雨帘,潮湿的草腥味裹着艾叶香涌进来。
六个男生正把晒干的艾草捆成手臂粗的草把,女生们用红绳将铜铃铛系在物资箱把手上。
他接过郝悦递来的战术手电,光束扫过等高线图某个标记:"后山岩洞能改造成临时救护站。"
张村民就是这时候踹翻了晾晒架。
腐叶混着泥浆溅在刚分拣好的药品箱上,他举着半瓶白酒的手指戳到罗辰鼻尖:"城里崽子就会糟蹋药材!"酒气喷在晾晒的艾草上,"后山岩洞是俺们祭祖的地方!"
铜铃铛突然齐刷刷转向东南。
罗辰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摸出三天前修好的老式收音机。
滋啦电流声里传出村长训斥儿子偷用祠堂木料的录音——正是张村民上个月赊账买酒被逮个正着的糗事。
"您家漏水的屋顶是我们连夜修好的。"郝悦突然开口,铜铃铛在她腕间发出清越声响。
五个小学生从她身后钻出来,举着画满红花的作业本:"姐姐教我们算数,比张叔讲的鬼故事好听多啦!"
老村长举着劈柴斧从雨幕里现身时,张村民己经踉跄着退到泥坑边。
斧刃寒光扫过被艾草熏得发黑的越野车胎,老人喉咙里滚出闷雷:"后生们把祠堂漏水三十年的瓦片都补好了,你个混账倒把祖宗牌位当柴烧!"
医疗帐篷飘起艾草烟雾时,罗辰正用手术刀削野橘树枝。
高烧的女生蜷在防潮垫上咳嗽,被他将温热的橘皮膏抹在颈动脉处。"《岭南杂记》第七卷。"他避开郝悦探究的目光,把橘皮渣按进酒精炉,"万历年间瘴气防治篇。"
铜铃铛突然在郝悦腰间剧烈震颤。
她掀开保温杯滤网,那片印着顾氏公章的塑料标签正在沸水里蜷曲变形,编号末尾的"097"逐渐融化成模糊墨团。
帐篷外传来踩断枯枝的脆响,二十个铜铃铛同时转向暴雨中的越野车辙印方向。
罗辰将最后半片橘皮穿进红绳时,郝悦发现他缠着纱布的指尖在等高线图某处画了个带缺口的圆圈——正是顾骁钱包掉落的位置。
暴雨在山脊刻出的沟壑里汇成浊流,罗辰的登山杖第三次戳进腐殖层下的空洞。
郝悦腕间的铜铃铛突然横着震颤,她猛地拽住李同学的后领——那人刚踩碎的枯叶下,锈迹斑斑的捕兽夹"咔"地咬合住半截断木。
"东南方三米内有三个陷坑。"郝悦的指尖在罗辰掌心飞快划动,三天前修祠堂时沾的朱砂在她虎口结着暗红痂块。
罗辰嗅到艾草灰混着橘皮的气息从她发梢散出来,那是今早他亲手帮她涂的驱虫药膏。
七人小队贴着岩壁挪动,黄老师留在营地时塞给他们的地质锤派上了用场。
罗辰用锤柄挑开缠在断树上的藤蔓,露出被泥浆糊住的指示牌:"顾氏集团生态观测站"的金属牌倒插在泥里,日期显示正是他们进山那周立的。
"这里有拖拽痕迹。"郝悦突然按住正在录像的手机。
镜头里几道新鲜的轮胎印消失在断崖边,折断的紫茎泽兰渗出毒液般的汁水。
罗辰摸出等高线图,沾着橘皮汁的指尖在某个等高线闭合处打转——那里本该是片缓坡。
铜铃铛突然垂首跳动,郝悦转身时马尾扫过罗辰渗血的纱布。
二十米开外的滑坡带上,三块伪装成岩石的泡沫板正在渗水。
她抓起罗辰缠着绷带的手按在自己腕脉上,剧烈搏动的血管替他指明了陷坑分布。
"抓着我的登山杖。"罗辰把战术手电咬在齿间,绷带渗出的血珠滴在郝悦袖口的铜铃上。
他们像走钢丝般踩着的树根移动,李同学背包侧袋的保温杯突然滑落,在众人惊呼中卡住了即将塌陷的浮土层。
发现山洞时,落日正把顾氏集团的广告旗染成血色。
郝悦拨开洞口的驱蛇石灰粉,半截印着红十字的物资箱卡在钟乳石间。
罗辰用手术刀挑开被动物抓烂的封条,过期药品下压着泛黄的协议——某乡镇医院五年前与顾氏签订的捐赠合同。
"GPS显示这里离观测站首线距离八百米。"郝悦把拧开的水壶递给罗辰,瞥见他喉结滚动时纱布下未愈的咬伤。
那是三天前替她挡下疯狗留下的,此刻在暮色中结着淡琥珀色的药痂。
洞外忽然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二十个铜铃铛齐刷刷转向东南。
罗辰迅速踩灭燃烧的艾草条,在浓烟腾起的瞬间,他看见郝悦瞳孔里映出越野车远去的尾灯——那辆本该被艾草熏跑的车上,顾氏集团的logo正在暮色中渗出幽蓝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