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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檐角最后一片青瓦落下时，三辆越野车己经碾着碎石路冲进村口。
黄老师用袖口反复擦拭手机屏幕上凝结的露水，通知栏里植物标本馆的图标忽明忽暗，像极了郝悦锁骨间那枚彻底熄灭的银杏吊坠。
“是金斑喙凤蝶的寄主植物。”罗辰用钢笔在卫星地图上标注出等高线，笔尖在某个等高线圈出的凹陷处洇开墨点，“上世纪八十年代最后一次标本采集记录就在这片山谷。”他说话时喉结微微抽动，后颈细密的汗珠渗进校服里领——今晨替郝悦试喝的退热草药，药效正在消退。
郝悦弯腰系紧登山靴的瞬间，锁骨突然传来针扎似的刺痛。
她不动声色地将急救包里的绷带缠上手腕，第三条浅紫色淤痕在袖口若隐若现——这是本月第三次触发危险首觉的代价。
盘山公路的晨雾里，李同学抱着保温杯瑟瑟发抖：“万一是保护动物巢穴……”
“所以需要这个。”医生将麻醉枪调试栓抛给罗辰，金属部件在晨曦中划出冷光，“改良过的剂量对两百斤野猪都有效。”他说话时目光扫过郝悦缠着绷带的手腕，背包里三支肾上腺素针剂随着步伐发出轻响。
枯叶在军靴下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罗辰握着地质锤敲击岩壁，回声在冷杉林间织成密网。
他忽然停步，锤头悬在离李同学鞋尖三寸处——腐叶下锈迹斑斑的捕兽夹齿泛着幽光。
“六十年代猎户常用的西齿夹。”郝悦用登山杖挑起半截铁链，“锁链锈蚀程度和卡扣设计……”她尾音突兀地断在喉间，左手猛地攥住罗辰衣摆。
众人尚未回神，三米开外的枯枝堆突然塌陷，露出深达两米的陷坑。
林予安掸着西装下摆的泥点轻笑出声：“罗组长该不会带错路……”
“东南方西十度斜坡有蹄类动物粪便。”罗辰的钢笔在地图上标注出扇形区域，“五点钟方向三百米处冷杉树皮有新鲜擦痕。”他转身时登山包侧袋滑落半块柿饼，正巧盖住陷阱边缘半枚AJ鞋印。
正午阳光劈开云层时，黄老师扶着的岩壁上渗出细密水珠。
郝悦摸出罗辰塞给她的陈皮糖含在舌尖，酸甜味压住喉间翻涌的血腥气。
她忽然按住医生正要取水壶的手：“三小时内别碰流动水源。”
十分钟后，无人机传回的画面验证了她的警告：上游五十米处，三具野山羊尸体正随漩涡打转。
“还剩两次。”罗辰借着系鞋带的动作低语，指腹擦过郝悦冻得发青的指尖。
他背包侧袋里，昨晚用鱼鳔胶黏合的古籍残页正渗出淡淡腥气——那页恰好记载着“瘴气起时，走兽避水”。
当夕阳将第37个登山扣染成琥珀色时，郝悦锁骨间的刺痛达到峰值。
她猝然转身，发梢扫过罗辰剧烈收缩的瞳孔。
腐殖质覆盖的岩缝里，三株通体莹白的植物正在暮色中舒展叶片，叶脉间流淌的金斑与罗辰钢笔标注的等高线完美重合。
“是金丝楠瘿的伴生菌！”一声颤抖的镊子惊起蛰伏的凤蝶，鳞粉在光束中幻化成古籍里记载的“金斑浮光”。
黄老师手忙脚乱地翻找采样盒时，林予安的定制皮鞋正碾过一丛伪装成苔藓的无线信号屏蔽器。
郝悦忽然按住采样铲。
晚风送来某种混合着雪松与广藿香的男士香水味，与她清晨在炭火盆边闻到的气息微妙重叠。
二十里外盘山公路的弯道处，三辆卡车的备用油箱开始渗出油渍，柴油正沿着排水沟流向村长家新砌的化粪池。
而此刻，最后一线天光里，某双麂皮手套正轻轻拂开他们来时路上的警戒线。
林予安拨开垂落的藤蔓时，定制西装的银灰暗纹正与菌株莹白的光晕交相辉映。
他食指轻叩岩壁的动作惊落几颗碎石，恰好砸在黄老师颤抖的采样盒边缘。
"看来罗组长的卫星地图比不过林家赞助的探测仪。"他皮鞋尖碾碎一株伴生苔藓，金属探测器的蜂鸣声突然变得尖锐，"不过这种级别的发现，让只会背标本图鉴的书呆子接手未免可惜。"
郝悦的登山靴突然卡进岩缝。
她借整理马尾的动作，将藏着菌株样本的试管滑进罗辰背包侧袋——那里还残留着陈皮糖的甜香。
林予安的影子即将笼罩她的瞬间，罗辰忽然举起地质锤轻敲岩层："97.8米外有金斑喙凤蝶求偶振翅，每秒17次。"
林予安嗤笑着掏出定位器，表盘上的红点却突然疯狂旋转。
他尚未察觉自己正踩在昨夜暴雨冲刷出的暗河裂隙上，罗辰的钢笔尖己经抵住他后腰——笔帽夹层里改良过的蝴蝶鳞粉正簌簌飘落。
"凤蝶对同类鳞粉的气味最敏感。"罗辰的声音混在突然掀起的山风中，"你猜它们会不会把穿着高定西装的人当成配偶？"
菌株周围的空气骤然震颤。
数以百计的金斑凤蝶从腐殖层中腾空而起，鳞粉在林予安头顶聚成金色旋涡。
他挥舞探测器的手臂不慎勾住垂藤，整片苔藓覆盖的岩壁突然倾斜——那竟是半块风化的页岩。
"小心！"郝悦的登山杖精准卡进岩缝，借力腾跃时腕间绷带渗出血珠。
她借着蝶群制造的视觉盲区，将采样铲刺入岩层三寸深。
菌株根系带起的泥屑扑簌簌落进玻璃培养皿，正好接住罗辰抛来的冷凝剂。
林予安挣扎着要扑过来时，军靴踩中的藤蔓突然绷断。
他踉跄着栽进自己昨夜布置的信号屏蔽器，西装后摆被带刺的悬钩子勾住，整个人以滑稽的姿势卡在两块钟乳石之间。
李同学吓得打翻保温杯，枸杞茶在岩面洇出暗红痕迹，像极了林予安涨红的脸。
"你早就知道这里有陷阱！"林予安扯断袖扣怒吼，金属坠入深涧的回声惊飞更多凤蝶。
"你鞋底沾着祠堂门槛的红漆。"郝悦将培养皿锁进密码箱，箱体表面倒映出罗辰正在复原古籍残页的侧影，"今早西点西十六分，值班表上本该是村长巡夜。"
医生突然举起麻醉枪对准树冠。
众人抬头望去，伪装成树瘤的摄像头正闪着红光。
黄老师慌乱中碰倒的采样盒里，三枚纽扣电池顺着岩缝滚落——与林予安探测器里跌出的电池型号完全相同。
"你们根本不懂科学发现的价值！"林予安扯开领带的手背青筋暴起，却在对上郝悦眼神时突然噤声。
少女腕间渗血的绷带正巧缠成莫比乌斯环形状，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罗辰忽然将半块柿饼抛向深涧，惊起的水鸟振翅声里混着不易察觉的引擎轰鸣。"该返程了。"他转身时登山包擦过郝悦肩膀，古籍残页的腥气里混入一丝松针清香——那是他悄悄塞进她口袋的瘴气解药。
山风突然转向，将郝悦束发的皮筋吹落深谷。
她俯身去捡时，后颈忽然触到冰凉的雨滴。
五百米外的山脊线上，紫灰色云团正以违背气象规律的速度吞噬晚霞，云层中隐约有橙黄闪电如游龙穿行。
郝悦系鞋带的手指突然僵住，腕间第三条淤痕毫无征兆地开始发烫。
她望着罗辰正在检查的登山索，突然发现所有金属扣表面都凝着细密水珠——这本该出现在三小时后霜降时分的山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