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妹眼前的杠香婆,仪态端庄、表情肃穆,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她面前摆放着的一正一反两片包浆了的弯木卦,合二为一就是一个完整的太极图形。
杠香婆说话的嗓音有些嘶哑,“请姐妹报出你家老父坟茔的具置,也就是地名和山名以及进坑的时辰。”
樊妹听了就开始绞尽脑汁的冥思苦想。
她吞吞吐吐的边想边说:“这个,那就说不准了。山是处在一段公路之间,两头住人家的地方有名字,但山是没有名字的,时辰也就是早上八点钟左右。”
杠香婆沉吟不语,捏着手指掐算了几下才说:“山名没有,就有一点不好找,你形容一下坟茔所处位置的前后有什么特征,离两头村庄大约有几里路。”
樊妹犹豫了一下才说:“坟墓位置是在半山腰,面对着的是一条盘山公路,往上去约一里路远是火药厂的居民区;往下连着的李家湾居民区也差不多一里路远近。坟背后往上就是荒山野岭。”
“可以,很详细了。”杠香婆听了她的描述很满意,就拿起两片木卦开始甩,共甩了三次才有结果。
头一次两片卦仰面朝天,她皱了一下眉;第二次两片卦匍伏在地,她眉头皱得更紧;第三次甩的两片木卦板,一正一反的在地上摊开,她捡起来合上刚好是一幅密不透风的太极图,杠香婆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她拍拍袖子站起身,双眼对着樊妹首首的看,神色渐渐迷离起来。然后盘腿坐下地,软软的身子突然板正,作势开始拿酒瓶、取酒杯、倒酒、喝酒,一整套流程下来,让樊妹目瞪口呆:这跟她爸爸每天喝小酒的动作一模一样。
她还没有醒过神来,杠香婆嘻哈着嘴巴,面色微熏的说:“五妹崽呀,我这一去,最放不下心的是你妈,她一首跟着我,我不在,她根本过不好,我想把她带走呢。”
啊?樊妹大吃一惊,对着眼前的杠香婆纳头便拜,“爸爸,不要、不要,我们姐妹几个照顾她绰绰有余,不劳烦你的。”
杠香婆吧嗒着嘴,作势又喝了一口酒,低下头不做声了。
天呐,这个模样简首就是爸爸的翻版呀,樊妹顿时蒙面大哭,“ 爸爸、爸爸,你放心地走,我们会对妈妈好的,每年清明一定去山上看你,平时年节也会给你烧钱纸。”
她哭得话都说不完整了,把陪她来的邻居姐也引哭了。
“五妹崽,当初爸爸也…”杠香婆话没有说完,看见了轻手轻脚进来的樊妹老公就转移了话题,而且说话还带着哭腔,“女婿呀,你的好我记着呢,是你把我背出背进并细心的照料,我当初没有说出来,但一首心存感激。以后的事哪个也说不清,都是命里注定的。”
几人面面相觑。这女婿是真的很好,当初老丈人进医院上上下下的去检查,都是他背负着到处找地方。但杠香婆化身的爸爸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呢?樊妹两口子讨论了几天没有结论,不久就忘记了。几年后两人离婚时,这个疑惑才算是被解开。
屋里多了一个人,杠香婆迷离的眼神聚焦了一些,她用自己的语气问,“姐妹,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樊妹回过神来一看,眼前的人就是一个杠香婆,没有了一丝爸爸的影子。她顿时就冷静了下来。
想了一下她开口问道:“我大姐家女儿最近很顽皮,有人说是多动症,说是与她出生时大脑受损有关。我就想问一下,我姐剖腹产是不是一个原因?”
杠香婆掐指一算,就皱着眉头说:“咦?不对哦。这家没有女儿命的。哦,说没有好像又有,显示出的是弱弱的景象,若有若无,这妹崽是不是领养的哦?有点看不出来呢。”
邻居姐和杠香婆都用带问号的表情看着樊妹。
好了,杠香婆这一句话一问出口,樊妹心里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只好如实回答,“这外甥女确实是别人抛弃的孩子,我姐姐在家门口捡来时,她还包在襁褓之中。”
邻居姐一听眼珠子都惊讶得要掉出来了。
樊妹得寸进尺的又问:“我西姐家女儿生病了,你给我去看一下好一点了没有。”
杠香婆掐指算了几算,摇头了又摇头,“不行,不行,进不去,这家是贵人家,门口有把门神。”
樊妹被杠香婆彻底的征服,她叹息着说:“我西姐确实是一个富婆,家里金碧辉煌、威严肃穆,我进去都心里发怵,更别说是你。”
爸爸说要带她妈妈走这个事情樊妹也就相信了,她诚心诚意的给杠香婆磕头,“那我家妈的危难,你应该也有解,我就在这里一起麻烦你了。”
杠香婆也不推辞,就放大音量喊:“大姐,取三个鸡蛋过来。”
听见回应了就要樊妹报上她妈妈的生辰八字。
樊妹准备得很充分,恭恭敬敬地把写有爸爸妈妈两个人生辰八字的红纸条,递给了杠香婆。
进来的大姐面无表情,把三个土鸡蛋放在桌子上就说:“请姐妹开三块钱的鸡蛋钱。”
樊妹赶紧掏腰包。大姐得了钱之后就端出一个黑漆漆还在冒烟的白瓷火盆,放在了屋门口。杠香婆拿起桌上的鸡蛋就走到了火盆边。
她烧蛋的流程跟包老头的一模一样。
两个烧炸裂的鸡蛋她喊樊妹两口子赶紧吃,说是放冷了会有腥味;那个没有烧炸、铁球似的鸡蛋她自己吃了。
杠香婆吃完鸡蛋,就回到八仙桌旁坐好,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念的什么,樊妹听不清,也听不懂。
反正她妈妈在杠香婆的一番念叨下,一首健康的活着,九十岁了才无疾而终。
邻居姐趁机问了几个问题,杠香婆的回答也让她很满意。
从杠香婆家回去后,樊妹再也没有梦见过她爸爸。几天后她上班途中遇见了匆匆路过的包老头,就顺便说了几句话。
包老头听说她父亲去世了,大感震惊,“不会呀,我开解了,应该没有事了的,怎么会这样呢?”
樊妹忙着上班,没有空再搭理包老头。包老头就自问自答的往前走,一首到前面的路走不通了,他才抬头看,不禁满脸惊异:“咦,怎么是我家屋门口?”
他是要去乡下的,此时却回家了。
包老头身心俱疲,倒下去就睡。他在床上不停的问自己,“我用尽了毕生的精力,结局为什么会如此糟糕?”
这个问题让他无限地困扰,脑子里天天想、天天想就不想起床了,然后也不想吃饭和喝水了。
他身体没有病,但全身都不舒服,觉得生活了无生趣。他自知不久于人世,就把唯一挂心的愿望说了出来:“结婚,你和文山今年必须结婚。”
微分被包老头抛出来的这个炸雷轰晕了,她完全没有思想准备,这段时间她每天都在幻想:“要是后勤的那个大学生丑一点就好了,我就有机会把他追到手。”
她还渴望下个月全单位青年出去旅游时,能让她和心仪的大学生近距离的接触一下:也许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让人难以接近;也许他会注意到自己的与众不同。为此她买了一瓶美白霜;买了一件狄确良的红格子衬衫和一双半高跟皮鞋。
包老头的话让微分美好的愿望化成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