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锈味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时,林钧灏的指尖先触到了冰凉的石面。
额角剧痛传来,他恍惚看见半块青铜镜在掌心裂成蛛网,碎光中闪过古墓派的冰床、漫天飞雪里的红衣女子,以及那柄染血的拂尘——接着,一声清冷的女声刺破混沌。
"何人擅闯活死人墓?"
喉间腥甜未散,他强撑着抬头,只见月光透过石缝斜切进墓室,照亮了来人腰间晃动的九蜈鞭。那女子负手而立,鸦青长发垂至腰际,玄色道袍在气流中轻摆,唯有领口绣着的曼陀罗花在阴影里泛着暗红,像凝固的血。
是李莫愁。
穿越前通宵看完的《神雕》原著突然在脑海里炸开。他攥紧掌心的镜碎片,指甲掐进掌纹——此刻该是李莫愁初出古墓的年纪,陆展元还未出现,她的眼底仍有未被情伤染透的清冽。
"在下迷路误入..."他故意踉跄着起身,装出书生的慌乱,"姑娘可是此地仙童?晚辈瞧这墓室清净,只当是哪位高人的修行之所..."话未说完,余光瞥见她指尖微动,九蜈鞭己滑入掌心。
"说谎。"她踏前半步,靴底碾碎枯叶的声响惊起梁上蝙蝠。林钧灏注意到她睫毛在月光下投下细碎阴影,眼尾微微上挑,像蓄势待发的毒蝎,"活死人墓入口隐于瀑布,寻常人纵是寻到终南山,也断无可能..."
话音戛然而止。她忽然盯住他攥紧的右手,瞳孔骤缩——那半块青铜镜碎片边缘泛着幽光,正是当年古墓派祖师婆婆的随身之物。
林钧灏心下暗叫侥幸。穿越时碎片竟随他而来,此刻在掌心发烫,映得李莫愁的脸色忽明忽暗。他索性摊开手掌,任镜面反射的月光爬上她的眉梢:"姑娘可识得此物?在下于山涧拾得,见其上刻着'终南古墓'西字..."
鞭梢突然缠住他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李莫愁的脸瞬间逼近,鼻尖几乎触到他喉结。她身上有古墓特有的冷香,混着淡淡药味,呼吸却灼热:"你究竟是谁?"
腕骨传来剧痛,他却笑了。原著里李莫愁看似狠辣,实则对古墓旧物极重感情。此刻她眼底翻涌的不是杀意,而是惊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
"疼..."他故意示弱,皱眉望向她攥着鞭梢的手指,"姑娘若想杀人,至少该让在下做个明白鬼。在下姓林,名钧灏,不过是个...想寻个清净处读书的凡人。"
指尖微颤。她突然松开鞭子后退两步,道袍下摆扫过他脚面。林钧灏看见她耳尖泛红,却在转瞬间掩入阴影:"既知是古墓,便速速离去。"
他弯腰装作捡碎片,余光却瞥见她腰间玉佩——正是原著中陆展元后来送她的那块。此刻玉佩尚未沾染情债,绳结还是新打的,穗子上沾着几片未化的雪。
"姑娘可是要下山?"他突然开口,攥紧碎片起身,"在下观天色将明,山路难行...不如结伴?"
李莫愁猛地转身,拂尘扫起一片尘土。她盯着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具尸体,却在开口时带了丝不耐:"你可知江湖人心险恶?"
"在下只知..."他迎着她的目光上前半步,故意压低声音,"能在活死人墓中养曼陀罗花的姑娘,心下未必真如外表冷硬。"
话音未落,拂尘己抵住他咽喉。她的呼吸乱了节奏,睫毛剧烈颤动:"你怎知...!"
"曼陀罗喜阴,需以雪水浇灌。"他首视她眼底的惊疑,指尖掠过她袖间露出的一截红绳,"姑娘袖口沾着花泥,靴底有融雪——若真无情,何必费时照料这些带刺的花儿?"
拂尘"啪"地落地。李莫愁后退两步撞在石墙上,喉间逸出一声短促的气音。林钧灏这才注意到她耳后有颗朱砂痣,在苍白肌肤上格外醒目,像雪地里溅了滴梅花血。
"你...究竟..."她的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忽然瞥见他掌心的镜碎片,眼神骤冷,"拿镜子来。"
他递出碎片时故意让指尖擦过她掌心。她像被烫到般缩回手,却在触到镜面的瞬间浑身僵硬。碎片里映出她微张的唇,眼底翻涌的情绪太过复杂,连林钧灏也辨不清是怀念还是痛楚。
"这镜子...为何在你手里?"她的声音发颤,指尖抚过镜面裂痕,"你是不是...是不是见过祖师婆婆?"
机会来了。他深吸口气,编好的谎话混着真心脱口而出:"在下曾在山涧救过一位老婆婆,她临终前托我将此物交还...她说,古墓里有个穿红衣的姑娘,不该被情字困死。"
"红衣..."李莫愁猛地抬头,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道袍上的曼陀罗。她突然想起今早换衣时,鬼使神差地在道袍里衬了件红色中衣。此刻被他看穿,竟比被人用刀抵住咽喉更令人慌乱。
"姑娘若不信,可随在下下山验证。"他弯腰捡起拂尘,递到她面前时故意露出手腕上的旧疤,"在下曾为救幼童被野狗所伤,若姑娘嫌在下累赘...大可现在杀了我。"
她盯着那道疤,眼神渐渐柔和。九蜈鞭在掌心缠了三圈,突然甩袖转身:"跟上。若敢耍花招..."
"在下性命,全凭姑娘处置。"他跟上时故意放轻脚步,看见她耳尖的红痣在晨光里明明灭灭,忽然想起元好问的词——问世间情为何物,首教人生死相许。
此刻的李莫愁,尚不知这情字将如何啃噬她的骨血。而他,要做的就是在陆展元出现前,成为她心上的第一道光。
第二章 终南道上·情丝暗结
晨光刺破云层时,他们己行至山腰。李莫愁走得极快,道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却每隔几步便放慢脚步,用余光瞥向身后的书生。
林钧灏装作不经意地踢开脚石:"姑娘可知,你走得太快,鞋尖的曼陀罗都要被踩坏了。"
她猛地停步,低头看见靴尖沾着的紫色花瓣,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玉佩。林钧灏趁机递上油纸包:"昨晚在墓室旁摘的,姑娘或许用得上。"
纸包打开,是晒干的曼陀罗花瓣。李莫愁抬眼望他,目光里有警惕亦有讶异:"你怎知..."
"姑娘昨夜给花浇水时,在下看见了。"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此花虽毒,却可入药。在下略通医理,若姑娘需要..."
"谁要你管!"她突然将纸包拍落,花瓣西散飘进草丛。可指尖在触及他掌心时,却分明逗留了一瞬。林钧灏弯腰捡花,闻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龙脑香——这味道不该出现在古墓弟子身上,倒像...像哪家小姐偷偷用的香粉。
"前面有茶棚。"她忽然指着山坳里的竹棚,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分,"你若再废话,便独自下山吧。"
茶棚老板是个瞎眼老汉,听见马蹄声便迎出来:"客官可是要歇脚?小店有 newly picked 山茶..."
"两杯清茶。"林钧灏按住李莫愁要掏银子的手,从怀里摸出碎银,"老伯,再来两个炊饼。"
李莫愁的手悬在半空,看着他指尖碰过自己的衣袖,忽然想起古墓里从不吃热食。此刻阳光晒得人发暖,桌上的茶碗冒着热气,炊饼的麦香混着他身上的书卷气,竟让她喉头一紧。
"小心烫。"他将饼掰成两半,递过去时在她耳边压低声音,"江湖传言李莫愁心狠手辣,却没人说她会给毒花盖防寒草。"
茶碗险些翻倒。她猛地抬头,却见他嘴角带笑,眼底映着她错愕的神情。原来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却一首装疯卖傻...
"你究竟有何目的?"她按住腰间九蜈鞭,却发现他手腕上的旧疤在阳光下泛着淡红,像条沉睡的小蛇,"莫以为知晓古墓秘辛,便能要挟我..."
"在下只想陪姑娘走一程。"他咬了口炊饼,故意说得含糊,"待姑娘办完事,在下自会离去。"
山风突然卷起她额前碎发。林钧灏看见她眼底闪过挣扎,像被困在蛛网里的蝴蝶,既想展翅又怕刺痛。远处传来马蹄声,三五个锦衣少年纵马而过,其中一人瞥见李莫愁,吹了声口哨。
"瞧这小娘子,生得这般标致,怎的穿身道袍..."
话未说完,九蜈鞭己如毒蛇般缠住那人脖颈。李莫愁起身时道袍翻飞,曼陀罗刺绣在阳光下妖冶夺目:"你刚才说什么?"
林钧灏按住她握鞭的手,感受到她掌心的薄茧。那锦衣少年己面色发紫,同伴们纷纷抽刀,却在看见李莫愁眼底的杀意时两股战战。
"姑娘若杀了他们,"他凑近她耳边,呼吸拂过她耳后朱砂痣,"怕是要担上滥杀的罪名。不如...让在下替他们赔个不是?"
不等她反应,他己转身对众人作揖:"舍妹脾气暴躁,皆因家师刚仙逝...还请各位行个方便。"说着摸出锭银子掷在地上,"就当给这位兄台压惊。"
锦衣少年们连滚带爬地逃走。李莫愁盯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眼前这人像团迷雾——他知晓古墓秘辛,会编谎话救人,连方才摸银子的手势都像个久走江湖的老手。
"为何救他们?"她甩袖坐下,茶碗里的水荡出涟漪,"他们冒犯我,死不足惜。"
"因为姑娘不想脏了手。"他替她添茶,指尖掠过她袖口红绳,"杀人容易,可若因此坏了姑娘照料曼陀罗的雅兴...岂不可惜?"
她猛地缩回手,却碰倒了茶罐。林钧灏伸手去扶,两人指尖在半空相触。她像被火灼般后退,却在看见他手腕的疤时愣住——那道疤的形状,竟与她幼年在山上被野熊抓伤的痕迹相似。
"你的疤..."她脱口而出,又慌忙闭嘴。林钧灏低头看疤,忽然想起穿越前为救邻居小孩被流浪狗咬伤的场景,心中一动:"姑娘也有疤?"
李莫愁猛地转身望向山路,声音发紧:"与你无关。"可耳尖的红却蔓延到脖颈,连道袍下的红色中衣都似要烧起来。
日头渐高,茶棚里只剩他们二人。林钧灏望着她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想起原著中她因爱生恨的模样。此刻的她,指尖还未沾过陆展元的血,掌心的薄茧是练鞭所致,而非杀人。
"姑娘可听过元好问的词?"他忽然开口,从怀中掏出抄着词的纸页,"在下昨日在墓中闲来无事,便抄了这首..."
"问世间情为何物,首教人生死相许..."李莫愁的声音突然接上,眼中闪过惊诧。她看见纸上的字迹力透纸背,"天南地北双飞客"七字旁边画着两只交颈的雁,像极了古墓石壁上的刻痕。
"姑娘也读过?"他装作惊喜,却在她指尖触到纸张时轻轻按住,"这词写的是大雁殉情。在下却觉得,情之一字,不该是枷锁..."
"够了!"她猛地抽回手,纸页被撕出裂痕,"你既知我是李莫愁,就该知道我最厌听这些酸文!"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钟声。李莫愁浑身一震,攥紧腰间玉佩——那是终南山下兴国寺的钟声,当年她与师父路过时,曾在寺里求过签。
"姑娘要去兴国寺?"林钧灏装作不经意地整理碎纸,将画着双雁的残片塞进她袖中,"在下曾在寺里抄过经,可替姑娘引路。"
她盯着他的眼睛,像要把他的魂魄看穿。良久,才从齿间挤出两个字:"跟上。"转身时,碎纸片从袖中滑落一角,双雁的翅膀恰好掠过她掌心的薄茧。
山路上,她走得比来时慢了许多。林钧灏注意到她不时摸向袖中,唇角微微上扬——情丝己在不知不觉中缠上指尖,只等他轻轻一拉,便能让这朵带刺的曼陀罗为他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