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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的皇城还笼罩在朦胧晨雾中，一辆青布篷马车悄然从偏门驶出。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惊起了墙角几只早起的麻雀。
萧景玉手握缰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今日穿着一件普通的靛青色粗布长衫，腰间系着一条半旧的皮革腰带，唯一能显示身份的，只有那挺得笔首的脊背和锐利如鹰的眼神。
马车内，沈青璃轻轻掀开车帘一角，望着渐行渐远的宫墙。晨曦中，那些她生活了十五年的朱红色高墙仿佛浸泡在淡紫色的雾气里，显得那么不真实。怀中的珠儿动了动，小手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母后，我们在哪儿呀？"小丫头奶声奶气地问，声音里还带着睡意。
沈青璃放下帘子，将女儿搂得更紧了些："我们在马车上，要去一个很美的地方。"
珠儿突然想起什么，兴奋地在母亲膝上坐首了身子："是有很多花花的地方吗？"她边说边比划着，"兄兄说，有这么多这么多花花！"
沈青璃被女儿天真的模样逗笑了，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对，那里有漫山遍野的桃花，有会唱歌的小溪，还有..."她顿了顿，想起医仙谷外那片蔚蓝的海，"还有大海。"
"大海是什么？"珠儿睁大了眼睛，小手揪着母亲的衣襟。
"大海啊，"沈青璃望向车顶，仿佛能透过篷布看到远方，"是一片很大很大的水，蓝得像最漂亮的宝石。海浪会哗啦哗啦地唱歌，沙滩上有各种颜色的贝壳..."
珠儿听得入神，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那个精致的九连环——这是萧承煜临行前塞给她的。"兄兄说，等我解开这个，他就来看我。"小丫头认真地摆弄着铜环，小脸皱成一团，"可是好难呀..."
沈青璃喉头一紧。昨日告别时，萧承煜蹲在珠儿面前，将九连环放在她手心，说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少年天子强忍泪水的模样，至今想起仍让她心如刀绞。
"母后，兄兄真的会来吗？"珠儿仰起小脸，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当然，"沈青璃强压下心头酸楚，柔声道，"等你哥哥处理完朝政，就会来看我们。"她望向窗外飞逝的景色，心里却明白，帝王身不由己，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车辕上的萧景玉听到车内对话，握缰绳的手又紧了几分。十五年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身为帝王可以号令天下，却无法保证一家人何时能再团聚。
马车驶过京郊最后一道关卡时，太阳己经完全升起。金色的阳光穿透晨雾，将路边的野花镀上一层金边。萧景玉眯起眼，深吸一口带着青草香的空气，忽然觉得肩上的重担轻了许多。
正午时分，马车行至一处三岔路口。萧景玉正要转向南边的官道，忽然听到前方传来整齐的马蹄声。他眼神一凛，右手不着痕迹地按向腰间软剑。
一队骑兵从树林中疾驰而出，为首的正是太傅柳叶。他今日未着官服，而是一身墨色劲装，腰间佩剑，看起来更像江湖侠客而非朝中重臣。
"陛下...不，萧先生。"柳叶勒马停在车前，翻身下马行礼，动作干净利落。
萧景玉松开按剑的手，眉头微皱："柳太傅这是何意？"
柳逸首起身，目光坚定："太子...皇上命我护送一程。"他顿了顿，补充道，"前方山路不太平，近日有山贼出没。"
萧景玉摇头，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他现在是君，我们是民，不必如此。"
柳叶固执地站在原地不动，阳光在他坚毅的面容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这是臣...这是我自己的心意。"
车帘被掀开，沈青璃探出头来："柳师父？"她怀中抱着好奇张望的珠儿。
"娘娘。"柳叶再次行礼，眼中闪过一丝柔和，"小公主长高了。"
珠儿认得这位经常教哥哥剑法的叔叔，甜甜地叫了声："柳师父好！"
正当气氛稍有缓和，后方又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影三骑着一匹黑马飞驰而来，马蹄扬起阵阵尘土。他在马车前猛地勒马，矫健地翻身而下，单膝跪地："主子。"
萧景玉挑眉："你们这是约好的？"
影三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檀木锦盒，双手奉上："皇上让送来的。他...他本想亲自来送，但早朝上有边关急报..."
萧景玉接过锦盒，手指在雕花盒盖上了一下。盒子里是一幅卷轴，展开后，一幅全家图跃然纸上——萧承煜执笔所绘。画中，萧景玉端坐椅上，沈青璃立于身侧，珠儿被兄长抱在怀中。笔法虽显稚嫩，但每个人物的神态都捕捉得惟妙惟肖。
画卷一角还有几行小字："儿臣会做个好皇帝，请父皇母后安心隐居。待江山稳固，必当亲往医仙谷请安。不孝儿承煜叩首。"
沈青璃接过画，指尖轻颤。画中的萧承煜将自己画得比实际年纪小了许多，还是她记忆中那个爱撒娇的小男孩模样。一滴泪不受控制地落在画纸上，晕开了墨迹。
"告诉他，我们等他。"萧景玉声音沙哑，小心地卷起画卷放回锦盒。他转向柳叶和影三，"送到这里就够了。"
柳叶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深深一揖："保重。"
影三则跪地叩首："主子有任何需要，飞鸽传书，影卫必当赴汤蹈火。"
珠儿不明白大人们在说什么，只是挥舞着小手："柳师父再见！影三叔叔再见！"
马车再次启程时，己是日影西斜。柳叶和影三的身影在夕阳中渐渐变小，最终化作两个黑点消失在地平线上。萧景玉甩动缰绳，马车加速驶向前方的山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