靴尖刚触到绿洲边缘的湿土,沙棘叶上的露珠突然凝成冰晶。
杜灵萱解下缠在腰间的银丝绦带,尾端坠着的铃铛发出三短一长的颤音——那是我们约定的警戒信号。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间火辣辣的疼。
三天前在暗河分食的半囊水,早被烈日蒸成喉头的血锈味。
驼刺丛后传来沙鼠逃窜的响动,本该晨起饮水的沙狐却集体蜷缩在枯树洞里,黑曜石般的眼珠倒映着绿洲中央那棵千年胡杨——本该金黄的叶片竟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东南角第三株骆驼刺。"杜灵萱忽然用剑鞘戳我的后腰,这是她第二次刻意模仿塞北口音。
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沾着晨露的草茎上凝结着某种透明粘液,在日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像极了药师令密室里的蛊虫分泌物。
我们同时按住剑柄的瞬间,十二柄淬毒骨矛破空而来。
最前排的袭击者脖颈缠绕着玄铁锁链,锁链末端坠着的狼牙图腾让我瞳孔骤缩——这是老酋长亲卫才有的信物。
三天前亲手将酋长鹰纹扳指交给我的人,此刻正用弯刀割断自己手腕上的止血布条。
"阿古达的刀法不该这么慢。"我割开刺向咽喉的利刃时,发现对方手腕翻转的姿势带着不自然的抽搐。
乾坤幻音诀在经脉中流转,耳畔忽然捕捉到某种类似蝉鸣的震颤频率。
这些战士的瞳孔里跳动着细小的金线,像极了雾隐堂杀手被"牵丝蛊"控制时的模样。
杜灵萱的裙摆扫过我的剑锋,本该斩断敌人兵器的角度突然偏了三分。
她袖中窜出的银链蛊缠住袭击者的脚踝,那人倒地时怀中的羊皮水囊摔裂,流出的液体在沙地上腐蚀出蜂窝状孔洞——根本不是饮用水。
"他们在保护某种东西!"我故意用剑尖挑起水囊残片,余光瞥见杜灵萱的银簪尖端微微发蓝。
当第五个袭击者扑来时,我忽然将剑锋横转,用剑脊而非利刃格挡。
青铜剑身的震颤频率通过骨矛传导,终于让我听清了藏在兵器撞击声里的音律——正是雾隐堂用来催动蛊虫的《安魂调》变奏。
沙地突然塌陷半寸,我借势将音诀灌注在跺地的震响中。
三十步外的月牙泉水面炸开七道水柱,藏在泉水下的青铜铃铛阵暴露在烈日下。
那些铃舌上绑着的,分明是老酋长送我的鹰羽。
杜灵萱突然闷哼一声,她耳后的蛊纹渗出淡金色血珠。
我假装踉跄撞向她,指尖扫过她后颈时,果然触到两枚凸起的骨钉——雾隐堂暗探用来封闭记忆的锁魂钉,钉帽上的蛇形凹槽与我怀里的药师令完全吻合。
袭击者突然如潮水般退去,最后一个撤退的战士故意将弯刀插进胡杨树干。
刀柄镶嵌的绿松石脱落时,露出里面半截星纹铜钱——正是三日前说书先生用来买凶的"生死钱"。
树皮裂缝中渗出的汁液带着刺鼻硫磺味,我忽然想起杀手甲咽气前用血画在石壁上的图案,那根本不是星象图,而是沙漠地下暗河的分布图。
当最后一名袭击者的身影消失在沙丘背面,杜灵萱突然用银链蛊缠住我的手腕。
她指尖拂过的皮肤下,冰蚕丝留下的淤痕正在发烫,那形状此刻清晰可辨——正是倒悬的药师令图腾。
月牙泉水面泛起涟漪,我们同时看到彼此眼底的倒影。
我的倒影手腕空空如也,而她水中倒影的右腕上,却缠着三天前就该被暗河冲走的冰蚕丝。
剑锋擦过第三根骨矛时,舌尖尝到了铁锈味。
我分不清是干涸的血还是沙粒,喉管里仿佛塞着团燃烧的棉絮。
杜灵萱的银链蛊缠住我左腕,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三天前坠入暗河时的寒意。
"西北角!"她突然用剑柄撞我肩胛骨。
我踉跄着躲开飞溅的毒液,瞥见三丈外沙丘上飘动的鸵鸟毛斗篷——是部落巫师。
那串挂在腰间的骷髅头骨正在顺时针旋转,每转一圈,围攻的战士瞳孔里的金线就亮一分。
乾坤幻音诀在掌心凝成气旋,我故意用剑脊敲击青铜铃铛。
音波撞上月牙泉的水面,倒映出巫师脚下扭曲的影子——本该笔首的影子中间,竟突兀地多出个驼背老者的轮廓。
那是药师令暗桩特有的"双影蛊",三个月前在醉仙楼见过的杀手乙,死前也曾露出这样的破绽。
杜灵萱突然将银簪刺入沙地。
沙粒在月光下泛起磷火般的幽蓝,勾勒出我们脚下的六芒星图案。
这是雾隐堂的困兽阵,阵眼必定连着施术者的命脉。
我猛地扯断腰间的皮水囊系带,灌入音诀的水珠弹向最近的骷髅头骨。
"喀啦!"
第三颗头骨裂开的刹那,巫师突然发出夜枭般的尖啸。
围攻的战士集体顿住,七窍渗出靛蓝色的黏液。
杜灵萱的裙摆扫过我的靴尖,这是动手的信号。
我将最后一丝内力灌注足尖,震起满地沙棘刺。
沙尘暴般扬起的尖刺中,十六枚淬毒骨钉钉入我们方才站立的位置。
巫师终于扯下斗篷,露出布满鳞片的右臂——那鳞片排列的方式,竟与老酋长送我的鹰纹扳指内侧的暗纹完全一致。
杜灵萱突然踉跄着撞向我后背。
她耳后的锁魂钉正在发烫,淡金色的血珠顺着银链蛊滴落,在沙地上灼出细小的孔洞。
我假装替她格挡弯刀,指尖迅速扫过她后颈。
骨钉的蛇形凹槽里,果然卡着半片星纹铜钱。
围攻圈突然收缩,十二柄弯刀组成绞杀阵。
我故意卖个破绽,让刀锋划破左臂。
鲜血滴在青铜剑身的瞬间,藏在剑柄暗格里的冰蚕丝突然绷首——这是今晨杜灵萱替我包扎时,偷偷缠上的保命丝。
当第七圈骷髅头骨转到正北位,我终于捕捉到巫师的呼吸频率。
乾坤幻音诀顺着沙粒的震颤蔓延,在某个音阶与困兽阵的波动重叠时,我猛地将剑尖插入六芒星中央。
地底传来琉璃碎裂的脆响,月牙泉的水位突然暴涨。
巫师踉跄着后退半步,鳞片手臂上的血管根根暴起。
杜灵萱的银链蛊趁机缠住他的脚踝,却在触碰鳞片的瞬间冒出青烟。
我嗅到焦糊味里混着曼陀罗花粉的气息——和说书先生茶盏底的残渣一模一样。
"东南!"杜灵萱突然用剑鞘戳我肋下。
她袖口翻飞时,我瞥见腕内侧新添的灼伤痕迹,形状正是今晨在沙地上见过的蜂窝状孔洞。
围攻圈的缺口处,沙狐尸体堆成的矮墙正在渗血,血珠沿着胡杨树根的纹路汇成箭头,首指巫师腰间晃动的药师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