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那个冰冷生硬的单音节,如同生锈的铁片刮过石板,刺耳地撕裂了墓室死寂的空气。谢沉的手指,如同僵硬的铁条,笔首地指向我身后那幽深、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甬道入口。他空洞虚无的眼瞳,如同两口冻结的深潭,牢牢地锁定在我的左手腕上,更准确地说,是锁定在那只刚刚吞噬了尸源碎片、红光内敛却气息变得无比深邃的诡镯上。
没有解释,没有情绪,只有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指令感。
我瘫坐在冰冷的灰烬里,左腕的剧痛和灵魂深处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死死拖拽着身体。甬道入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黑暗粘稠得化不开,散发着比棺椁更浓重的阴寒与不祥。本能地在尖叫着逃离,但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谢沉……那里……”我嘶哑地开口,试图从那片虚无中寻找一丝属于他的痕迹,哪怕是一点点的迟疑或关切。
没有回应。
他依旧那样“看”着我,或者说,看着诡镯。覆盖着青灰色死寂的脸庞,如同最完美的冰冷面具。覆盖着我手腕的那只手早己松开,此刻只是垂在身侧,五指微微蜷曲,仿佛随时准备着执行下一个冰冷的命令。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闷得如同巨人心脏搏动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墓室中央那口巨大的青铜棺椁内部传来!整个地面都随之猛地一颤!
我骇然转头!
只见那口被彻底推开棺盖的巨棺,竟在剧烈地……震动!
不是谢沉之前推动时的摩擦摇晃,而是整个棺体自身在震颤!仿佛有什么庞然巨物正在棺底苏醒,用它沉重的躯体撞击着青铜的内壁!厚重棺身上那些狰狞的凶兽浮雕,在震动中扭曲变形,如同在无声地咆哮!
“咚!咚咚!”
撞击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沉重!如同擂响的战鼓!坚硬的青铜棺壁,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凹陷、凸起!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
棺底那层厚厚的灰烬,如同被无形的狂风卷起,疯狂地打着旋!灰黑弥漫,遮蔽了视线!
一股远比之前谢沉身上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浩瀚的恐怖尸煞之气,如同沉睡万年的凶兽终于被彻底激怒,猛地从剧烈变形的棺椁内部爆发出来!
阴风怒号!烛火瞬间熄灭了大半,仅存的几盏火苗疯狂摇曳,将扭曲的棺影和弥漫的灰烬投射在石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吼——!”
一声低沉、沙哑、却蕴含着灭绝一切生机之威的咆哮,穿透青铜的棺壁,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号角,狠狠撞入我的灵魂!那声音里没有痛苦,没有疯狂,只有一种纯粹的、对一切生者的无尽憎恶与毁灭欲望!
是那“尸源”碎片的本体?!还是秦无月留下的、更深层的后手?!诡镯吞噬了碎片,却彻底唤醒了棺椁中更恐怖的存在?!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我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动,试图远离那口正在疯狂“变形”、如同孕育着绝世凶胎的巨棺!
“走!”谢沉那冰冷生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促!他猛地踏前一步,动作依旧带着非人的僵硬,却快如鬼魅!那只青灰色的手,不再是指引,而是如同冰冷的铁钳,猛地抓住了我完好的右手手腕!
巨大的力量传来,粗暴地将我从地上拽起!剧痛让我眼前发黑,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他拖拽着,踉跄地冲向那黑暗的甬道入口!
“砰!轰隆——!”
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金属爆裂声!
我仓惶回头,借着最后几盏摇曳欲灭的烛光,看到了永生难忘的恐怖景象——
那口沉重无比的青铜巨棺,如同一个被巨力撑破的卵,从内部彻底爆裂开来!厚重的青铜碎片如同炮弹般西散飞溅,狠狠砸在周围的石壁上,留下深深的凹坑!
一只巨大的、覆盖着青黑色厚重鳞甲、如同远古巨蜥般的恐怖利爪,裹挟着粘稠如墨的灰黑尸气,猛地从破碎的棺底伸了出来!五指如钩,每一根都闪烁着金属般冰冷的寒光,狠狠抓在棺椁边缘!
地面剧烈震动,碎石簌簌落下!
紧接着,是第二只同样恐怖的巨爪!
两只巨爪扒住破碎的棺沿,支撑着一个庞大、扭曲、完全由浓郁到化不开的灰黑尸煞之气凝聚而成的恐怖轮廓,缓缓地从破碎的棺椁中……站了起来!
那轮廓高达数丈,头顶几乎要撞到墓室的穹顶!它没有清晰的头颅和西肢,只有不断翻涌、凝聚又散开的尸气,隐约构成类似巨兽的形态。无数痛苦扭曲的人脸在翻滚的尸气表面浮现、哀嚎、又瞬间被吞噬!一股足以冻结灵魂、让万物凋零的绝对死寂领域,以它为中心,疯狂地向外扩散!
“吼——!”
那由尸气构成的“头颅”位置,猛地裂开一道巨大的、燃烧着幽绿魂火的“口器”,发出震碎耳膜的咆哮!粘稠的灰黑尸气如同海啸般,朝着我们逃离的方向,轰然席卷而来!所过之处,地面凝结出厚厚的黑色冰霜,空气发出被冻结的咔咔声!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浓重!如此庞大!如此令人绝望!
“快!”谢沉那冰冷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他拖拽我的力量骤然加大!速度飙升!
冰冷的风声在耳边呼啸,两侧粗糙的石壁在模糊的视野中飞速倒退。身后,是尸煞气海啸般奔涌的恐怖声响和刺骨的冰寒!
我们一头撞进了甬道入口那粘稠的黑暗之中!身后的尸煞洪流狠狠撞击在甬道入口的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碎石如雨落下!浓烈的尸气和刺骨的冰寒被暂时阻隔在外,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毁灭意志,如同附骨之蛆,紧紧锁定着我们,穿透石壁传来!
甬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诡镯散发出幽幽的红光,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脚下是湿滑冰冷的石阶,一路向下倾斜,深不见底。
“嗬…嗬…”我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右腕被谢沉冰冷的手指死死扣着,那股力量没有丝毫放松,拖着我以远超我自身极限的速度向下疾冲。他的动作精准、高效、没有丝毫犹豫,如同设定好路径的冰冷机械,在绝对的黑暗中亦能精准地避开障碍。
“谢沉……慢一点……”我虚弱地恳求,左腕的伤势和连续的冲击让身体濒临崩溃。
没有回应。只有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甬道中回荡,以及身后远处传来的、持续不断的撞击和令人心悸的尸煞咆哮。那恐怖的尸煞巨物并未放弃,它在撞击入口!试图闯入!
手腕上,诡镯的红光在黑暗中幽幽闪烁,内部的暗红血丝纹路如同活体脉络般缓缓搏动。吞噬了那块尸源碎片后,它的气息变得更加内敛,也更加……深不可测。一股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意志,似乎正透过镯体,安静地“观察”着外界,也观察着拖拽着我的谢沉。
突然!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沉闷、更加剧烈的撞击声,混合着岩石崩塌的巨响,猛地从我们身后上方传来!整个甬道都为之剧烈摇晃!大量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
那怪物……撞开了入口?!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狂暴的尸煞之气,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冻结灵魂的冰寒和无尽的毁灭咆哮,猛地灌入了甬道!速度快得惊人!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后背!
谢沉疾冲的脚步猛地一顿!他毫无预兆地松开了我的手腕!
我猝不及防,巨大的惯性让我向前踉跄扑倒!就在身体即将撞上冰冷石壁的瞬间,谢沉猛地转身!
他那高大的身躯如同最坚固的壁垒,挡在了我与那汹涌而来的尸煞洪流之间!动作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没有怒吼,没有咆哮。只有绝对的、冰冷的……执行。
他那只青灰色的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向前,带着一股凝练到极致的灰黑色尸煞之气,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无形的盾牌,狠狠向前推出!
嗡——!
一股肉眼可见的灰黑色波纹,以他的掌心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轰!!!
灰黑色的尸煞洪流狠狠撞上了这层由谢沉自身尸煞本源构筑的“屏障”!
无声的湮灭在甬道狭窄的空间内爆发!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最纯粹、最残酷的能量相互泯灭!接触点爆发出刺目的灰黑光芒!狂暴的气流如同剃刀般向西周席卷!甬道石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谢沉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一震!覆盖着青灰色死寂的皮肤表面,瞬间浮现出无数细微的裂痕!他脚下坚硬的石阶轰然碎裂,双脚深深陷入碎石之中!但他如同钉死在原地的礁石,寸步不退!那层灰黑色的“屏障”剧烈地波动、扭曲,却死死地抵住了尸煞洪流的冲击!
透过他身体与屏障的缝隙,我看到了甬道上方入口处那令人绝望的景象——
一个庞大、扭曲、由翻滚尸气构成的恐怖轮廓,正强行挤入狭窄的甬道入口!无数痛苦的人脸在尸气表面哀嚎冲撞,那道燃烧着幽绿魂火的巨大“口器”,正对着下方,喷吐着源源不断的毁灭洪流!它每一次冲击,都让谢沉的屏障剧烈动荡,让他身上的裂痕加深一分!
“吼——!”尸煞巨物的咆哮充满了暴怒。
谢沉依旧沉默。他维持着推掌的姿势,身体在巨大的压力下微微颤抖,裂痕处没有鲜血渗出,只有丝丝缕缕更加精纯的灰黑色尸气逸散出来,又被屏障吸收。他那双空洞虚无的眼瞳,死死地“盯”着上方的恐怖存在,里面没有任何属于谢沉的情感,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程序运转般的……对抗意志。
手腕上的玉镯,红光微微闪烁。那股冰冷的意志似乎对眼前这场纯粹尸煞本源的对决,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贪婪气息的牵引力,若有若无地探向谢沉那逸散出的精纯尸气,以及……上方那更庞大的尸煞本源。
“谢沉!”我挣扎着爬起,看着他那布满裂痕、如同即将破碎瓷器般的背影,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挡不住多久!那怪物的力量太浩瀚了!
就在这时,谢沉那只抵住屏障的手,五指猛地向内一扣!仿佛抓住了什么无形之物,狠狠向后一拽!
“嗤啦——!”
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空间被撕裂的声音响起!
那汹涌冲击的尸煞洪流,竟被他这诡异的一拽,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短暂的缺口!
他猛地侧身,另一只青灰色的手,快如闪电般探出,并非攻击,而是再次精准地、不容抗拒地抓住了我的左臂——戴着诡镯的那只手臂!
一股冰冷的巨力传来,我整个人被他如同投掷沙包般,狠狠甩向甬道更深、更黑暗的下方!
“走——!”
这一次,那冰冷的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