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需处。
钱主簿站在窗边,看着远处校场上,那冲天的火光。
听着那,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捏着山羊胡的手,微微发抖。
「怎么可能……」
一个心腹,从外面悄悄地走了进来。
脸上也带着一丝惊慌。
「主…主簿大人!」
「不…不好了!」
钱主簿没有回头,声音冰冷。
「慌什么。」
「是那姓沈的小子,打到猎物了?」
那心腹喘着粗气,咽了口唾沫。
「何止是,打到了啊!」
「是…是堆积如山啊!」
「野猪,黑熊,狍子,鹿……」
「把半个校场,都给堆满了!」
「现在,整个鹰愁关的兵,都在校场上吃肉呢。」
「听说……沈倾那丫头,把咱们库里最后那点好酒,也都给搬出来了。」
「砰!」
钱有为一拳,砸在窗框上。
「这个贱人!」
他猛地转过身!
快步走到门口,朝着校场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边,火光冲天!
浓郁的肉香,混合着将士们的欢呼声,顺着风飘过来。
那香味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许久。
钱有为才缓缓地,转过身。
眼中没有了之前的得意和轻蔑。
他不敢相信。
那个在他眼中,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
竟然真的,用这种他看来最愚蠢,最可笑的方式。
解决了这个足以致命的粮食危机!
她是怎么做到的?
就凭那群,他眼中的乌合之众?
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和一种无法抑制的恐惧。
开始在他的心底,疯狂地滋生蔓延。
东大营的营房门口。
刘二虎手下那百十号,没有参加狩猎大赛的士兵。
正围着几堆半死不活的篝火。
手里捧着黑乎乎的窝头。
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
碗里汤,也是寡淡无味的野菜汤。
他们的眼睛却都下意识地,朝着校场的方向瞟。
那边的肉香,太霸道了。
一下一下地,往他们的鼻子里钻。
那边的欢呼声,太刺耳了。
一声一声地,往他们的心里扎。
一个年轻的士兵,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窝头。
他看着不远处一个倾字营的士兵。
正抱着一根烤得焦黄的羊腿,啃得满嘴流油。
他的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忍不住将手中的窝头,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娘的……」
「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老子当初,是瞎了眼吗?」
「为什么,要跟着刘二虎那个废物?」
身旁的一个同伴碰了碰他。
「小声点!你想死啊!」
可那士兵却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再也忍不住了。
「怕什么!」
他红着眼,脸上却写满了不甘和愤怒。
「你们看看!人家那边,吃的是什么!」
「烤全羊!炖野猪!」
「咱们呢?」
他指了指自己碗里的野菜汤。
「连他娘的一点油星子都看不到!」
「当初,是谁跟我们说的,跟着他有肉吃,有酒喝?」
「现在呢?」
「人家在那边拼了命,换来肉和尊重!」
「我们在这里当缩头乌龟,连口油腥味都喝不上!」
「我他娘的,真是个傻子!」
他身旁的一个老兵,叹了口气。
「谁让咱们,当初选错了队呢?」
「谁让咱们,当初没跟着沈教头,去参加那个什么狩猎大赛呢?」
另一个士兵,也酸溜溜地说道。
「不就是打了几只兔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有本事,让他们天天吃肉!」
话是这么说。
可他的眼睛还是忍不住,朝着校场的方向瞟。
那烤得焦黄流油的野猪腿。
那炖得香气西溢的鹿肉汤。
光是想想,就让人受不了。
一股不满和躁动的情绪,开始在东大营的士兵中迅速蔓延。
他们看着自己手中的干粮,突然觉得难以下咽。
夜,深了。
庆功的篝火,渐渐熄灭。
喝得东倒西歪的士兵们,也相互搀扶着回到自己的营房。
整个鹰愁关都陷入了沉睡。
只有巡逻的狼牙队员,还在尽忠职守地巡视着关内每一个角落。
张烈的营房里。
灯,还亮着。
他正在擦拭着那把新得的,厚背长刀。
突然。
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几声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张烈握刀的手,猛地一顿!
「谁?」
声音带着一丝警惕。
门外,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
才传来一个,带着一丝胆怯和犹豫的声音。
「张…张教官……」
「是…是我们……」
张烈皱了皱眉。
这个声音有些耳生。
走到门口将门,拉开一条缝。
只见门外站着三个穿着东大营服饰的士兵。
他们脸上都带着一丝紧张和谄媚。
「你们,有什么事?」
张烈的语气,很冷。
他对这些墙头草,没什么好感。
为首的那个士兵,搓着手,干笑两声。
「张教官,您别误会。」
「我们…我们是来……」
他看了一眼张烈身后的房间。
「我们是来,投诚的!」
投诚?
张烈一愣。
将门拉得更大了一些。
「进来吧。」
三个人连忙从门缝里钻进来。
张烈上下打量着这三个人。
「怎么?」
「刘校尉那边的窝头,不香了?」
「想来我们这边,喝肉汤了?」
他的话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三个人被说得满脸通红。
「张教官。」
其中一个士兵,对着张烈「噗通」一声就跪下去。
「我们…我们错了!」
「我们当初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跟着刘二虎那个王八蛋!」
「求求您,跟沈教头说说情。」
「让我们……也加入倾字营吧!」
另外两个士兵也跟着跪下来。
「是啊,张教官!」
「我们,也想当个爷们!」
「我们也想,跟着教头吃肉,打仗!」
「只要教头肯收留我们,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就算是去扫茅厕,我们也认了!」
他们磕着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张烈看着他们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立刻拒绝。
「你们的心意,我知道了。」
「但是,倾字营不是什么人,想来就来的。」
「你们当初的选择,就要为之付出代价。」
他看着三人。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你们,回去吧。」
「等明天,我会亲自向教头禀报。」
「教头收不收你们,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三个人听了,连连磕了几个头。
「谢谢张教官!谢谢张教官!」
然后躬着身离开了。
张烈看着他们那狼狈的背影,冷笑一声。
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