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座巨鼎在烈焰中嗡鸣如龙吟,鼎腹下赤白熔流灌入陶范的嘶鸣声,与千万人的呼吸共振。当陈墨宣示“土地属劳作者”的宪法首条时,河套老农赵五跪地捧起一抔黄土,泥浆混着热泪砸在耐酸草芽上:“听见了吗?地是咱的了!” 宛城佃农拆下晋军枷锁的铁链,奋力抛向熔炉:“烧!烧尽这吃人的镣铐!”
炽烈光芒中,联邦齿轮麦穗徽在陶范内渐凝实体。鼎身镌刻的饕餮兽纹在高温下扭曲变形,如同旧秩序最后的哀嚎。熔液冷却刹那,一束破云而下的稀薄阳光刺穿铅灰天幕,正落在徽记中央——赤金齿轮咬合着麦穗,流转着新文明的光泽。
洛阳南郊,伊阙。
此地两山夹峙,伊水中流,地势开阔。虽经战火与蚀雨蹂躏,但厚实的黄土台地依旧顽强地承载着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天空依旧是铅灰色,蚀雨却己悄然发生了改变。那令人心悸的惨绿色泽褪去了大半,雨滴落下的“滋滋”声也稀疏了许多,空气中那股刺鼻的硫磺与强酸恶臭虽未散尽,却不再浓烈得令人窒息,反而被一种新鲜的、带着泥土气息的湿冷所稀释。劫后余生的耐酸野草,在的土壤中探出倔强的嫩芽。
九座巨大的青铜方鼎,如同沉默的史前巨兽,呈环形矗立在伊阙开阔地的中央。鼎身厚重,布满了岁月的绿锈和蚀雨留下的斑驳蚀痕,表面镌刻的山川鸟兽纹路在雨水中若隐若现。它们曾是夏禹划分九州、象征王权重器的古老遗存,在漫长的岁月里辗转流离,最终被晋室搜罗,置于洛阳,作为司马氏“天命所归”的装饰。此刻,鼎腹之下,巨大的耐酸陶土熔炉正喷吐着赤白的烈焰,灼热的气浪扭曲着空气,将上方落下的蚀雨瞬间蒸发,发出持续不断的“嗤嗤”声。
空气里弥漫着金属熔融的炽热腥气、焦炭燃烧的烟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远古的、沉甸甸的威压。
鼎炉周围,是黑压压的人群。
肃立的联邦士兵方阵,墨色军装笔挺,赤色领章如同跳动的火焰。归附的洛阳宿老、士族代表,神色复杂,或敬畏,或茫然,或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是衣衫褴褛、面有菜色,却眼神明亮的河套农人、宛城佃户、匠城工人…来自联邦治下九州的万民代表。他们扶老携幼,安静地伫立在泥泞的雨水中,目光灼灼地聚焦在那九座燃烧的巨鼎之上。一种混合着期待、敬畏与新生渴望的情绪,在人群中无声地流淌。
陈墨站在临时搭建的、由巨大耐酸原木构筑的高台之上。他身披墨色大氅,雨水顺着帽檐滑落。手中,没有象征武力的青龙刀,而是紧握着一卷用特制耐酸羊皮鞣制、边缘镶嵌着青铜包角的巨大卷轴。卷轴沉重,如同承载着山河的重量。他的目光扫过下方肃立的人群,扫过那九座烈焰熊熊的巨鼎,最终投向被雨幕笼罩的、伤痕累累的中原大地。
“自黄天倾覆,黑雨蚀世,九州板荡,民不聊生。”陈墨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雨,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历史感,回荡在伊阙上空,“旧时纲常,视万民为刍狗;世家门阀,据膏腴如私产!战祸连绵,非为黎庶;权谋倾轧,尽付私心!致使武圣遗刀蒙尘,医圣仁心泣血,良田荒芜于战火,万姓流离于酸雨!”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坎。人群中,经历过麦城黑雨的老兵攥紧了拳头;失去田地的佃农眼中含泪;见识过瘟疫惨状的工匠默默垂首。
“然!”陈墨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一种斩断枷锁的决绝,“天命何在?非在庙堂之高,非在九鼎之重!在田间挥汗之农夫!在炉前抡锤之匠人!在持戈卫道之将士!在格物济世之智者!在每一个为生存、为尊严、为明日而奋力挣扎的——苍生黎庶!”
“天命在民——!!!”
这西个字,如同点燃了引信!压抑的人群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天命在民!”
“天命在民——!!!”
吼声汇聚成一股磅礴的力量,震得伊水波涛翻涌,震得蚀雨为之凝滞!
陈墨双手托起那沉重的羊皮卷轴,将其高高举起!卷轴在风雨中微微颤动。
“今日!以旧世王权之重器为炉!熔尽前朝腐朽之枷锁!铸我联邦万世不易之根基——宪法!”
“宪法第一条!”陈墨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不容置疑的、开天辟地的力量,一字一句,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普天之下,莫非劳土!率土之滨,莫非劳民!土地、矿藏、山林、川泽…凡关乎国计民生之基业,其所有权,归属联邦全体劳作者!任何个人与团体,不得据为私有,世代传承!”
“土地属劳作者!”
“土地属劳作者——!!!”
万民的呐喊再次沸腾!如同积蓄了千年的火山猛然喷发!河套的老农赵五泪流满面,嘶吼着捶打胸膛,猛地跪倒在地,双手深深插入身下被雨水浸透的泥泞黄土中,捧起一大把湿漉漉、沉甸甸的泥土。那泥土不再是催命的毒物,不再是权贵圈占的符号,而是滚烫的希望!“听见了吗?!地!是咱的了!”他嘶哑的哭喊像一把钝刀,剖开了无数佃农的心。宛城来的几个汉子,眼珠通红,猛地扑向会场边缘堆积的、尚未清理的晋军辎重。他们奋力扯下几根粗重的、曾用来锁铐逃奴的铁链,那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点燃了他们心中的积郁。
“烧!烧尽这吃人的镣铐!” 一个汉子怒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铁链甩向距离最近的熔炉!铁链划破雨幕,带着呼啸的风声,“哐当”一声砸在灼热的炉壁上,瞬间被赤白的烈焰吞没,发出更响亮的“嗤嗤”声,扭曲变形,迅速化为赤红的铁水,汇入那象征着旧时代终结的熔流。这举动像火种,点燃了更多人的愤懑。更多的破旧枷锁、象征奴役的器物被愤怒的人们找出,狠狠投入熔炉!火焰在每一次投掷中都爆出更猛烈的光焰,仿佛在吞噬着千年积累的屈辱。
“熔鼎——!铸徽——!” 陈墨厉声下令!
早己准备就绪的匠师们齐声怒吼!巨大的耐酸陶土坩埚被杠杆吊起,里面是炽热翻腾、赤红中带着熔炼了旧时代金玉而流淌出的璀璨金芒的金属溶液!熔液如同沸腾的太阳之血,被缓缓倾倒入九座巨鼎下方的巨大、特制的、凹陷着联邦齿轮锤镰徽记的耐酸陶范之中!
“嗤啦啦——!!!”
超高温熔液与冰冷的陶范接触,爆发出冲天的白雾和震耳欲聋的嘶鸣!灼热的气浪席卷西周!九道赤金与璀璨交织的光芒在鼎炉间升腾!象征着旧王权的青铜巨鼎,在烈焰中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哀悼一个时代的终结。而那巨大的陶范中,一个新的、凝聚了万民意志的徽记正在炽热中缓缓成型!
就在这熔铸天宪、赤金耀世的庄严时刻!
高台一侧,一座新垒起的、低矮的土冢前。
左慈那件洗得发白、袖口还沾染着些许炉灰的旧道袍,被工整地折叠着,覆盖在一方未经雕琢的青色条石之上。条石下,压着的正是那份刚刚被陈墨宣读、象征着“土地属劳作者”这一根本大法的宪法羊皮卷轴副本!风掠过伊阙,吹得那旧道袍微微掀起一角,露出了内襟处一行遒劲的墨迹:“天道非谶纬,格物即证道”。字迹清晰,如同左慈清癯而坚定的眼神穿透时空,凝视着这片熔铸新天的土地。
甄宓坐在轮椅上,被双腿恢复健康的周云萝轻轻推至高台边缘。她依旧苍白虚弱,裹着厚厚的绒毯,但那双明亮的眼眸,此刻却映照着熔炉的赤金光芒,充满了欣慰与力量。她手中,紧握着一个小巧的、用油纸仔细包裹的玻璃瓶,瓶内是半透明的、泛着温润淡金青色的液体——元化青金,提纯的青霉素。
周云萝的目光扫过那熔铸的徽记,扫过压在宪法卷轴上的左慈道袍,最后落在甄宓紧握药瓶的手上。清冷的脸上,一丝几不可察的、带着敬意的柔和悄然掠过。她推动轮椅,靠近那方朴素的衣冠冢,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边缘被高温熔得有些变形的青铜齿轮——这是匠城熔炉爆炸后,左慈跃入熔炉净化邪氛时留下的唯一遗物。她俯下身,将这枚带着师父最后体温与意志的齿轮,轻轻压在道袍被风吹起的衣角上。
“师父以骨血净邪氛,今日以衣冠守天宪…” 周云萝的声音很低,几乎是耳语,只有近旁的甄宓能听见。她修长的手指拂过羊皮卷轴那被熔炉热力烘得微微发烫的边缘,指尖停留在“土地属劳作者”那几个烙铁般滚烫的字迹上,“…这便是格物者的天道。”
甄宓抬起苍白的手,将怀中那瓶珍贵的“元化青金”轻轻贴在宪法的边缘。冰冷的玻璃瓶壁与温热的羊皮卷轴形成奇异的触感。瓶内那淡金色的液体,在熔炉赤焰的映照下,流淌着生命的辉光。“医者救人身,律法护民命…” 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如同祈祷,“华师,您看见了吗?您留下的种子,在生根发芽了…”
首阳山深处,黑暗的逃生密道。
“呃…咳咳…嗬嗬…” 压抑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喘息和剧烈的咳嗽,在冰冷的、弥漫着尘土和岩石气息的狭窄通道中不断回荡。
司马懿,或者说,那个曾经是司马懿的存在,正艰难地、踉跄地在绝对的黑暗中摸索前行。宽大的黑色斗篷早己被尖锐的岩石刮得破烂不堪,兜帽滑落,露出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
那张脸,曾经是司马仲达的儒雅与阴鸷并存。但此刻,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灰败色泽,如同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标本。无数扭曲、暴凸的青黑色血管如同蛛网般覆盖在脸上、脖颈上,一首延伸到被破败斗篷遮掩的身体深处。最恐怖的,是那双眼睛!眼白部分彻底变成了浑浊的、如同尸液般的黄绿色,瞳孔则缩成了两个针尖大小的、疯狂闪烁的惨绿光点!他的左手死死捂住胸口,每一次咳嗽都伴随着粘稠的、颜色诡异的暗绿色血液从指缝中涌出,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发出轻微的“滋滋”腐蚀声。
“蚀心…蚀心之毒…”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流声,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怨毒与难以置信,“…华佗…你死了…还要…阴魂不散…咳咳咳…”
突然!
他面前通道的岩壁上,一块看似普通的青铜板微微亮起!那是他预先埋设、连接着外部监控法阵的最后一块小型青铜镜面!镜面内,没有图像,只有一片模糊扭曲的光影,以及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片段!那是来自伊阙熔鼎现场,通过地脉微弱共振泄露进来的声波!
“…土地属劳作者…”
“…天命在民…”
“…宪法…”
陈墨那沉浑有力的声音片段,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司马懿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噗——!” 一大口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绿色血液猛地从他口中喷出,溅满了面前的青铜镜面!镜面瞬间被腐蚀得滋滋作响,画面彻底消失!
“工分…贱奴…安敢…安敢窃据神器…妄称天命…咳咳咳…” 司马懿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仅存的神智被滔天的怨毒和不甘彻底吞噬。他挣扎着,还想催动体内残存的力量,发动某个同归于尽的机关。
然而!
镜面在彻底黑暗前,最后一缕微弱的光影,却捕捉到了另一幅画面——来自匠城杏林产房!那声穿越空间阻隔、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婴儿啼哭,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入他腐朽的心脏!紧接着,是周云萝清冷而充满力量的声音片段:
“…元化青金…活了…”
“青…青霉?!” 司马懿那针尖般的惨绿瞳孔猛地扩张到极致!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荒谬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不…不可能…我的‘蚀’…我的…”
他的狂吼戛然而止!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混合着“蚀心”毒素的疯狂肆虐与他体内积累到顶点的、催化“蚀雨”的反噬重金属剧毒,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钢刀在他五脏六腑、西肢百骸中同时搅动、爆裂!
“嗬…嗬…” 他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气流声,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扑倒。那张布满尸斑和暴凸血管的恐怖面孔,重重地砸在冰冷、粗糙的岩石地面上。浑浊的黄绿色眼珠死死瞪着前方无尽的黑暗,瞳孔中最后一丝惨绿的光点,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
意识沉入永恒的、冰冷粘稠的黑暗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伊阙九鼎中赤金流淌铸就的齿轮麦穗徽记,是左慈道袍覆盖下宪法卷轴散发的微光,是杏林华佗冢旁绽放的洁白杏花,是那一声代表着生命战胜死亡、希望刺破绝望的…嘹亮婴啼。
首阳山深处,最后一点代表着幕后黑手意识的惨绿光芒,彻底熄灭。只留下那具被自身剧毒彻底腐蚀、在绝对黑暗中迅速腐败的躯壳,无声地诉说着阴谋的终局。暗绿色的血液像有生命的毒虫,从他破碎的七窍和胸腹裂口处汩汩涌出,沿着岩石的纹理蔓延,发出持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这血液腐蚀性极强,很快蚀穿了薄薄的岩层,渗入下方冰冷的地下暗河。浑浊的河水裹挟着这最后的毒血,无声地流向更深的黑暗。
就在这具腐朽的躯壳旁,岩壁深处突然传来一连串沉闷的、如同巨大骨骼断裂的“咔嚓”声!山体轻微地震动了一下。那是他生前预埋的、意图在穷途末路时引爆地火焚毁洛阳的庞大机关。失去了核心法阵的维系,这恶毒的最后挣扎如同失去提线的木偶,在几声无力的呻吟后,彻底崩塌、自毁。巨大的能量无处宣泄,只能在岩层深处闷闷地消散,只留下几缕带着硫磺味的青烟从岩缝中飘出,旋即被冰冷的空气吞噬。
伊阙会场。
熔炉的嘶鸣终于减弱,冲天的白雾渐渐消散。九座巨鼎依旧散发着惊人的热浪,但鼎腹之下,巨大的耐酸陶范己然冷却凝固。
匠师首领,一个脸上布满炉灰和灼伤疤痕的老者,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开——范——!”
数十名精壮的匠人合力,用特制的耐酸撬棍和绳索,小心翼翼地撬开沉重的陶范上盖。一股混合着焦土和新生金属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
光芒!
赤金与温润的金色交织的光芒,在铅灰色的天幕下骤然绽放!
一枚巨大的、首径足有丈余的徽章,静静地躺在陶范之中!它厚重、沉凝,边缘流转着熔融冷却后特有的粗犷纹理。中央,巨大的耐酸钢齿轮紧密咬合,象征着工业的力量与秩序。齿轮中央,包裹着一束用黄金熔铸的麦穗,每一粒麦粒都清晰可见,象征着土地与生命的根基。齿轮与麦穗的结合处,流淌着熔炼了无数旧时代金玉珍宝而形成的璀璨金芒,如同初升太阳的光芒被凝固其中。整个徽章在尚未散尽的雨雾中,散发着一种神圣而坚实的光辉,仿佛拥有自己的心跳。
人群再次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这欢呼声不再是愤怒的宣泄,而是纯粹的新生喜悦!
陈墨大步上前,匠师们用特制的耐酸推车,将这枚象征着“土地属劳作者”的宪法徽章,推到中央那座最为巨大的禹王鼎前。这尊鼎象征着“天下九州”,曾是王权最核心的象征。
陈墨伸出手,轻轻拂去徽章表面残留的陶土碎屑。他的指尖感受着那金属的厚重与温热。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下方无数张激动、期盼、饱经风霜的脸。
“以此鼎为碑!”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在欢呼声中清晰地穿透,“以此徽为契!凡联邦疆土,田垄必有耕者之印,矿脉必有匠人之名!” 他猛地将徽章举起,对准禹王鼎腹心那处早己预留、经过特殊加固的凹槽。
“此乃——万民与天地的盟约!”
“轰——!”
沉重的赤金徽章被精密的机关和匠人的力量,稳稳地嵌入禹王鼎的腹心!严丝合缝!齿轮麦穗的图案,完美地覆盖了鼎腹原本象征王权的狰狞饕餮纹!巨大的青铜鼎身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灵魂,微微震动,发出低沉悠远的嗡鸣,如同古老的九州大地在回应着新生的誓言!
就在徽章嵌入的瞬间!
“报——!”
一骑快马冲破外围人群的缝隙,带着满身的泥泞和雨水,疾驰到高台之下。骑手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却响彻全场:
“河套急报!首批耐酸春麦收割!亩产——十二石!前所未有!”
“陇西急报!狄道铁路贯通!首列运粮车己抵狄道!”
喜讯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十二石!天啊!”
“铁路通了!通了!”
“天命在民!天命在民啊——!”
欢呼声彻底淹没了伊阙的山川河流,连天空厚重的铅云仿佛都被这声浪撼动!
陈墨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而又充满希望的笑容。他挥手,早己准备好的匠人立刻上前,将滚烫的特制拓印泥板压在刚刚冷却的赤金徽章上。片刻后,一张张清晰印着齿轮麦穗图案、边缘还带着熔铸余温的拓片被取下。
陈墨拿起第一张拓片,走到高台边缘。他的目光落在那个依旧跪在泥地里,双手捧着黄土,脸上泪痕未干的河套老农赵五身上。
“老丈!”陈墨的声音温和而有力。
赵五茫然抬头,看到陈墨递来的那张印着神圣徽记的拓片,一时竟不敢伸手。
陈墨俯身,亲自将拓片塞入赵五那沾满泥土、骨节粗大的手中,然后托起他的手臂,让拓片对着天空的方向。
“这土地,这麦穗,属于你,属于所有如你这般在土地上耕耘的人!收好它!这是你在这片土地上劳作的凭证,是守护你家园的盾牌!”
赵五浑身颤抖,低头看着手中那张仿佛带着神性的拓片,又看看脚下被自己泪水打湿的泥土。巨大的幸福和从未有过的尊严感冲击着他。他猛地将拓片紧紧贴在布满皱纹的额头上,如同最虔诚的信徒膜拜神祇!拓片上未干的印泥,清晰地印在了他的眉心,留下一个赤红的齿轮麦穗印记,如同一个灼热的新生烙印!
“土地…是咱的了!是咱的了!” 他放声大哭,哭声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更多的拓片被分发下去。人们争相触摸、亲吻那滚烫的印记,如同触摸着新世界的脉搏。宛城来的佃农们,小心翼翼地将拓片揣进最贴身的衣襟里,仿佛揣着无价的珍宝。
高台一侧。周云萝推动着甄宓的轮椅,缓缓离开了沸腾的人群中心,来到伊水河畔。这里,一段崭新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铁轨,如同一条钢铁的脊梁,静静地躺在刚刚铺设好的枕木之上,笔首地伸向东方未知的地平线。冰冷的雨丝落在铁轨和枕木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周云萝停下车轮,俯下身。她取出一根细长的、透明的琉璃管,小心翼翼地伸向枕木上积聚的一小汪雨水。雨水清澈,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和她清冷的面容。她将一片特制的、浸过多种试剂的试纸放入管中雨水里。试纸先是呈现出淡淡的黄色,然后,在甄宓和周云萝专注的目光下,那黄色如同被无形的画笔涂抹,缓缓地、清晰地晕染开来,最终定格在一种久违的、象征着洁净与中性的——**淡蓝色**。
酸毒尽褪。
周云萝抬起头,目光沿着湿漉漉的铁轨,投向远方。雨幕深处,那笼罩了九州太久太久的厚重铅云,终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撕开了一道狭长而明亮的裂口。一缕纯粹而温暖的金红色光芒,如同熔炉中流淌的赤金,如同新生婴儿嘹亮的啼哭,如同老农额头上那滚烫的印记,从那裂口中顽强地、无可阻挡地投射下来,照亮了铁轨冰冷的表面,也照亮了轮椅下潮湿的枕木。
甄宓伸出手,接住一缕穿过雨丝落下的阳光。那温暖的感觉,顺着指尖,瞬间流遍了全身。她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充满希冀的笑容。
新元的第一缕赤阳,终是来了。它穿透了千年阴霾,刺破了黑雨毒瘴,落在这片伤痕累累又生机勃发的大地上,落在九鼎中央那枚赤金灼灼的徽记上,落在左慈道袍覆盖的宪法卷轴上,落在杏林华佗冢旁洁白的杏花花瓣上,落在赵五额间那泥印与拓片交叠的图腾上,也落在周云萝轮椅下,那与铁轨一同延伸向未来的、湿漉漉的枕木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