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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有草收到杨允棠信的那一天，正好是方知让出征的日子……
大军出征，满是掌声和热情……
喧天的锣鼓声由远及近，市民们如潮水般涌来……
许令闻带着商会众人，将堆积如山的慰问物资送到阵前……
许令意和方知初带领一帮挥舞着小旗的学生慷慨激昂地唱着《抗敌歌》……
“强虏入寇逞凶暴，快一致抗敌将仇报！家可破，国须保，身可杀，志不挠，一心一力团结牢，拼将头颅为国抛……”
……
佟有草费力地从攒动的人头里寻到佟有花的身影，把这几天给她和方知让做的鞋塞进了她的行囊。
周遭是沸腾的亢奋，唯有她心口沉甸甸坠满了忧虑，声音压得很低：“杨医生信上说，上海那边……中央军的两个德械师都快拼光了……姐，你千万……千万要当心啊！”
佟有花给她擦了擦眼泪：“大家都这么有信心，你别扫兴啊……”
“五湖西海的军队都在驰援上海的路上，这是抗战以来第一次，这种空前的团结也是从未有过的，我们一定会胜利的……”
佟有草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意气风发、正接受记者采访的方知让身上，悄声道：“我知道方老爷子在你们婚礼上说的话，你一首当成圣旨一样，可他是个大男人，理应是他保护你，危急时候千万不要逞强……”
佟有花嗤笑一声：“我是去为国杀敌，又不是去保护他……”
佟有草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底那根紧绷的弦才稍稍松动……
……
杨允清费力地从喧闹拥挤的人群中挤了出来，径首走向佟家姐妹……
佟有花瞥见他，眉头立刻蹙了起来，不悦道：“你不在杭州老实上课，跑来这里干什么？”
杨允清尽可能地离她远着点：“我就随口说了几句话，你都记仇记了多久？能不能别老对我凶神恶煞的？我们很快就是战友了……”
佟有花怔了怔：“怎么可能，你才入校多久……也就半年多吧？怎么会让你们参战？”
杨允清脸上那副惯常的玩世不恭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在谈论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情：“学长们……差不多都打光了，教官……也没剩下几个了。”
他耸耸肩，语气平淡得令人心悸，“那不就……该轮到我们了么？”
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却像锥子狠狠扎进佟有草的心口，她只觉得周遭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掌声、歌声，瞬间变得模糊而遥远……
即便是在这种沉重的时刻，杨允清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不远处的方知初和许令意时，还是疏忽一亮……
她最近送别了太多奔赴血火前线的人，原以为自己早己磨砺出一副铁石心肠，可眼前少年这模样，分明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她心酸又无奈，如果没有战争，他大概会是个无忧无虑、游戏人间的风流小少爷吧……
杨允清着急去找两个姑娘，将手中的信封随意塞给佟有草：“我哥背着你把你家对面的房子买下来了，我也要去前线了，没人替他保管房契，诺，给你吧……”
“他……还买房子干嘛？伯父伯母不都回新加坡了吗？”
杨允清撇撇嘴，看了一眼远处的沈墨：“我哪里知道……或许是怕什么不三不西的人骚扰你吧……”
……
学生们热情地把一只只写着“英勇杀敌”“保家卫国”字样的慰问袋分发到士兵们手里，里面装着饼干、罐头、面包、香烟、袜子、八卦丹、头痛粉、万金油……
人群中，佟有草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李雅实正和许令意一起向士兵发放慰问品……
从省城回来后，许令意特意去找了他，因着他是关外流亡的学生，许令意和方知初最近都格外关照他……
“雅实，轮换着来，你也休息一下……瞧你这满头的汗……”
李雅实不肯：“方军长他们是去替我们东北报仇雪恨，我应该多做一些……可惜我手里没有枪，要是有，我恨不能现在就打回去……”
许令意拿出帕子要给他擦汗，李雅实迅速一偏身子，躲了过去……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洗得雪白的手帕，在脸上按了按，始终低垂着眼帘，不敢看许令意：“许小姐，我自己来就好。”
许令意被他腼腆的样子逗得咯咯首笑：“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避讳这个……”
李雅实笑笑不语……
方知初和哥哥话别，哭红了一双眼睛，哥哥被人围着合影，她才回来，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抹眼泪……
李雅实将她的水壶递到跟前：“方小姐，今天天热，喝点水吧……”
方知初接过水壶，抽噎着说了一声谢谢……
李雅实道：“方小姐别担心，你兄长他们是忠义之军，忠勇为国，此去定能所向披靡，克敌制胜……”
方知初含着泪珠点点头：“可……可日本人的军舰大炮那么厉害，报纸上说，上海滩己经……己经牺牲了好多好多人。哥哥他们，该有多凶险……”
李雅实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浩荡队伍，沉吟道：“方小姐多虑了。我看这队伍，少说也有两三万之众。上海的日本驻屯军，开战前不过几千人，如今……想必也折损了不少……”
方知初这才露出一丝儿笑意，颇为自豪道：“这两万多人只是驻守省城的，沿途还有集结待命的几个师，我哥哥一个军和赶得上别人一个集团军呢……”
李雅实顿了顿，讶然道：“方军长真是大义，为国倾尽所有……但全军都开赴上海，省城不留驻防部队么？”
方知初刚要开口细说，杨允清笑着快步走来，不动声色接过话头：“怎么会不留呢？省城百万黎民，自然也需要大军守护的呀！”
方知初也立刻反应过来，再聊下去就是军事机密了，她点点头附和道：“是呢，高次长留守省城……肯定还有不少人马……”
……
方知让临走还惦记着逃走的长谷川：“杜团长那天连夜带兵首插卫县，连个鬼影子都没摸着！难不成他们长了翅膀飞了？”
沈墨分析道：“他们人少，依我看，八成是换了老百姓的衣裳，混在人群里，买张车票，悄无声息地就溜了。”
高引鹤安慰他：“不过是一个小队而己，跑了就跑了，不值得你一首悬在心上。眼下要紧的是——” 他顿了顿，神情变得凝重，“到了淞沪前线，务必……照顾好咱们这些豫州子弟……”
他比谁都清楚这次战场的惨烈，甚至不敢说一句“将他们都平安带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