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西十七年五月初五,开原城北门瓮城飘着艾草味。守军按习俗往箭楼插菖蒲,却不知三十辆粮车己混入商队,车板下藏着的砒霜火药正随马汗蒸腾。廖行河蹲在城碟后,鼻尖贴着夯土缝隙——这是他在现代巷战中学的嗅探法,硫磺混着苦杏仁的气味刺入鼻腔。
"丙队换防!"王栓柱粗着嗓子吆喝,脖颈刺青下的刀疤随吞咽蠕动。他身后二十名"守军"实为流民假扮,粗麻衣下套着浸湿的棉甲——这是廖行河防猛火油的土法。
子时梆响,第一辆粮车轧过护城河吊桥。商队首领的蒙语口令字正腔圆,可腰间玉佩的螭龙纹却是晋匠风格。廖行河突然掷出艾草束,火星落在粮袋上轰然爆燃,青紫色的火焰证实了他的猜测。
"闭闸!"
千斤铁闸擦着最后一辆粮车砸落,迸发的火星点燃车底火药。冲击波掀翻瓮城箭楼,藏兵洞里的孙铁牛趁机拉动绞盘——这是用城隍庙撞钟机关改的,三十根裹铁巨木从天而降,将商队砸成血肉沼泽。
卯时的烽燧台上,赵守诚独眼抽搐。他脚下踩着半截焦尸,手中戚家刀挑开粮袋残片:"砒霜混硝磺...范永斗好毒的心肠!"
"更毒的在井里。"廖行河踢翻水车,铁皮桶滚出死鼠,"昨夜西更,有人往东门十二口井投了溃腹散。"
总旗的刀尖突然抵住他咽喉:"你既早知,为何不报?"
"标下若早报,"廖行河指向城外狼烟,"此刻镶蓝旗的砲队该在轰城了。"
北麓山坡腾起三股烟柱,正是建虏总攻的信号。赵守诚的独眼映出廖行河胸前的灼痕——那形状竟与嘉靖年间抗倭名将胡宗宪的箭疮如出一辙。
巳时的城头砲火连天。镶蓝旗的楯车顶着浸湿的牛皮逼近,红夷大炮的轰鸣将西墙轰出丈宽缺口。廖行河却带人守在看似完好的东墙,手中罗盘指针因地下铁矿而乱颤。
"放滚油!"
沸腾的猛火油倾泻而下,却在触及楯车前自燃——晋商提供的牛皮夹层竟涂着磷粉。廖行河反手掷出药包,石灰粉遇水汽炸成白雾,这是他在现代防暴演习中学的障眼法。
"换霰弹!"
佛郎机喷出的铁砂扫倒云梯队,王栓柱趁机带人投掷毒烟罐。这是用女真棺椁里的水银炼制,混入莨菪籽的毒烟让登城者自相残杀。镶蓝旗牛录额真刚砍翻两个逃兵,就被孙铁牛的重斧劈下城墙,落地时砸塌自家冲车。
未时的粮仓地窖,陈寅正解剖建虏砲弹。老匠人用刻刀挑出骨粉:"不是炭疽...是蒙古人的黑死病痂!"
廖行河突然掀翻砲弹箱,二十颗未爆弹滚出诡异轨迹——落点竟连成北斗七星状。他蘸着血在《城防图》上画线:"砲阵在鹰嘴崖,用抛石机投毒弹!"
王栓柱盯着星图发愣:"这...这是妖法?"
"这是弹道学!"廖行河踹开地窖暗门,"孙铁牛,把榆木炮架到关帝庙!"
关帝庙的青铜香炉被熔成砲模,这是陈寅按《天工开物》记载的铸炮法改良的。当第一颗烧红的铁弹砸中鹰嘴崖砲阵时,建虏工匠还以为遭了天雷。
酉时的反攻在血雨中展开。赵守诚亲率死士开南门突袭,却陷入镶蓝旗的狼筅阵。戚家刀砍断五根竹枪后,他看见廖行河带人从侧翼杀来——流民们推着裹铁板的粮车,车头绑着点燃的猛火油罐。
"避!"
廖行河的吼声被爆炸吞没。火牛阵冲散建虏大营,受惊的战马将红夷大炮拽入壕沟。孙铁牛趁机带人抢夺砲车,这老夜不收竟能操作泰西人的象限仪校准射角。
"轰!"
最后一颗毒弹在努尔哈赤大帐前炸开,飞溅的骨粉让护帐亲兵抓烂面皮。白旄大纛轰然倒塌时,赵守诚的独眼终于露出骇色——那弹着点分明是廖行河晨时在沙盘上推演的坐标。
亥时的开原城飘起细雨。廖行河在瓮城查验战利品,二十门红夷大炮的铭文让他冷笑:"万历三十八年登州卫造...工部倒会做生意。"
陈寅咳着血凑近:"炮膛磨损不对...至少打过三百发..."
"因为本该用在萨尔浒。"廖行河踢开炮架,露出底部的海运钤记,"从登州到赫图阿拉,走的是晋商的漕船。"
王栓柱突然押来个蒙眼俘虏——竟是范永斗的账房先生。廖行河撕开其袖口,苏绣里子的针脚与李永芳密信完全一致:"告诉范东家,他藏在广顺关的硫磺,我给他备了份大礼。"
子时的广顺关货栈,赵守诚带兵踹开库门。堆积如山的硫磺袋旁,三十具建虏尸体摆成跪姿,每人口中都塞着晋商银票。总旗的戚家刀劈开账册,泛黄的纸页间掉出半片带血的护心镜——这是他当年赠予阵亡亲卫的遗物。
"好一个借刀杀人..."赵守诚的独眼在火把下猩红如血。
七十里外的浑河据点,廖行河正带人熔炼砲管。通红的铁水注入女真棺椁时,他想起现代炼钢厂的高炉。历史在铁与火中扭曲,而握钳的手己分不清古今。
河对岸忽然升起孔明灯,三明三灭的节奏正是建虏撤军的信号。王栓柱欢呼着要追,却被廖行河按在泥地里:"看灯影。"
月光穿透灯罩,映出诡异的狼头图案——那是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叶赫部图腾。
陈寅突然剧烈咳嗽,呕出的黑血在火把下泛着银斑:"万历十一年...李成梁破叶赫城...咳咳...有支明军带了泰西火器..."
廖行河猛然攥紧铁钳,钳嘴的"壬辰"铭文刺痛掌心——这竟是朝鲜之战时,明军缴获的倭寇军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