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梁小雨己经抱着豆豆钻进被窝刷剧去了。许晏宁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深深吸了一口气。房间里弥漫着梁小雨零食的甜腻香气和豆豆身上的暖意,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心底的寒意。
她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台灯的光线照亮桌面一角。她的目光落在自己那本摊开的、字迹工整的笔记本上。旁边,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是昨天下午沈医生在她离开诊室后,让护士追出来交给她的,说是“之前学生心理健康普查的存档资料,或许对医学院了解学生整体状态有帮助”。当时她心乱如麻,没有多想就接了回来。
此刻,看着这个普通的文件袋,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藤蔓般在她冷静理智的壁垒上疯狂滋生!
沈医生……他为什么要特意给她这个?还是在周雅琴刚刚离开之后?这真的只是普通的普查资料吗?以沈医生的专业和谨慎,他不可能透露任何关于许沉焰的隐私。那么……这个文件袋里……
许晏宁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冲上头顶!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拿起了那个牛皮纸文件袋。袋子很轻。她撕开封口处的胶条,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只有薄薄的一小沓纸。
最上面,是几张复印的、格式统一的“明德大学学生心理健康普查基础问卷”。问卷的姓名栏,赫然写着——**许沉焰**。日期是开学初。
许晏宁的呼吸瞬间屏住!她飞快地翻过这几张没什么实质内容的问卷。
下面,是一张边缘有些磨损、像是从某个本子上撕下来的泛黄纸页。纸页上没有任何抬头和署名,只有几行用黑色墨水写下的字迹。那字迹,许晏宁一眼就认了出来——是许沉焰的!笔锋凌厉,力透纸背,带着他特有的桀骜和……一种深藏的、压抑的痛苦。
纸页上的内容,只有短短几行,却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瞬间刺穿了许晏宁所有的心理防线:
“妈,
别怕。
疤在脸上,总比在心里烂掉好。
他砸过来的东西,我替你挡。
只要我还站着,就不会让他再碰你一下。”
落款处没有日期,只有一片被用力涂抹过的、深深的黑色墨团,几乎要将纸戳破。而在墨团的边缘,一个极其模糊、却依稀可辨的暗红色印记,如同一个沉默而悲壮的注脚,烙印在泛黄的纸页上——那是一个早己干涸的、少年人的血指印。
许晏宁的指尖死死捏着这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纸页!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的瞳孔急剧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倒流冲撞!
这根本不是沈医生口中的什么普查资料!
这是一封……许沉焰在高中的某个时刻,或许就是眉骨受伤之后,写给母亲周雅琴的……未寄出的信!
是他在最黑暗的时刻,用血和墨立下的、保护母亲的誓言!
是深埋在他心底、从未愈合的创伤最首接的证词!
沈医生……他违背了保密原则?不!他没有!他只是“无意”地将一份“存档”放错了地方,交到了一个最有可能读懂、也最有可能……被触动的人手里。
台灯的光线有些刺眼。许晏宁看着纸上那力透纸背的承诺,看着那片绝望的墨团,看着那个模糊却刺目的血指印。许沉焰在篮球场惊恐的眼神,在演奏厅骤然离去的背影,在沙盘里疯狂翻搅的左手,指节上反复撕裂的伤口……所有的画面,在这一刻,被这封简短的信串联起来,赋予了令人心碎的意义。
他不是怪物。
他是一个在深渊里,用尽最后力气想要保护母亲的……伤痕累累的少年。
左手腕上,橡皮筋被拉紧到了极限,细线深深勒进早己破皮的皮肤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许晏宁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深处,翻涌着从未有过的、复杂而激烈的情绪波涛——震惊、痛楚、理解、还有一丝……被这沉重真相点燃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灼热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