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之上,那些原本死寂的人形雕刻眼中,幽绿光点骤然大炽,仿佛饿鬼见了血食。
一股令人作呕的、混杂着石化与生机剥夺的诡异律法能量,化作无形浪潮,兜头盖脸地涌向宁夜、墨钰和那名骇然失色的守陵卫士。
尖啸声刺破耳膜,仿佛无数指甲刮过墓碑。
“不准靠近圣陵核心!”那守陵卫士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他身上黑甲爆开,露出的皮肤上迅速浮现出燃烧般的血色纹路。
他竟是不顾自身安危,催动了一种以燃烧神魂为代价的秘法,整个人化作一道凝实的黑影,反向扑向汹涌而来的“守门者”集群。
他的身影在幽绿光芒中显得格外悲壮,口中念念有词,吟诵着古老的守陵誓言。
然而,数道灰白色的石化光线如毒蛇般缠绕而至,黑影只是略作挣扎,便发出“咔咔”的骨骼错位声,动作肉眼可见地僵硬、迟滞,最终化为一尊保持着前扑姿态的石像,重重摔落在地,碎成数块。
千钧一发之际,宁夜注意到甬道侧壁一块布满青苔的石板上,隐约有一个极淡的菱形刻痕,与他在墨家典籍中见过的某种紧急避难标识相似。
他不及细想,猛地一掌拍在那刻痕之上!石板悄无声息地向内翻转,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
一个干瘦的身影从中疾射而出,手持一具造型奇古、通体闪烁着青铜冷光的弩炮状墨家机关,正是先前在徭役队伍中提醒宁夜的暗桩“老墨”。
“墨守成规,画地为牢!”老墨一声沉喝,手中弩炮机括弹动,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机簧摩擦声。
射出的并非致命箭矢,而是一张由无数细密墨金丝线编织而成、闪烁着青铜光泽的巨网。巨网在空中“唰”地展开,其上铭刻的复杂墨家符文瞬间被激活,流淌着幽蓝色的微光。
那巨网如有生命般,精准无比地罩向大部分扑来的“守门者”。符文光芒大盛,形成一个半透明的、散发着“非攻”意念的禁锢场域。
被网住的“守门者”发出愤怒的尖啸,石臂石爪疯狂撕扯,却只能让墨金丝线勒得更紧,动作明显迟缓下来,攻势为之一滞。
老墨一把拉住尚在震惊中的宁夜,另一手拽过墨钰,低喝:“走!”三人闪身退入新开启的密道。老墨随手在石壁上一按,翻转的石板悄然复位,将外界的恐怖隔绝。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布满精密齿轮与刻度的黄铜圆盘——“墨辨盘”。圆盘靠近宁夜时,其上的指针仿佛受了惊的兔子般疯狂旋转,发出“嗡嗡”的轻鸣,最终颤抖着指向盘面边缘一个用古篆雕刻的“极危·玄变”的刻度。
老墨眼角剧烈抽搐了一下,目光在宁夜手臂上那若隐若现的暗金龙纹和眼底深处尚未完全敛去的金色竖瞳上扫过,即使是他这等见惯风浪的墨家老人,此刻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子身上,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当他看到墨钰手腕上那枚代表核心弟子身份的墨色玉珏时,紧绷的神情略微缓和,对宁夜点了点头:“情况紧急,先离开此地。”
三人沿着密道疾行,通道两侧石壁上,每隔数步便刻有墨家独有的菱形警示标记,以及一些闪烁着微弱光芒的能量回路。
老墨一边飞快带路,一边简述:
“甘龙氏余孽在骊山经营多年,渗透极深,甚至买通了部分守陵卫士。他们图谋始皇陵的某个‘薄弱点’。
如今兵俑失控,陵内大乱,正是他们浑水摸鱼的好机会。
我们要探查石门后商鞅真魂的秘密,必须得到骊山墨家分支的完全信任。”
穿过数条岔路繁多、布满废弃陷阱的机关通道,途中甚至能听到远处传来兵俑沉重的脚步声和甘龙氏高手的呼喝声,三人终于抵达一处隐藏在骊山山腹深处的所在。
一座以数个巨大青铜齿轮咬合为门户的堡垒出现在眼前,齿轮缓缓转动,发出沉闷的“嘎吱”声。
门户上方,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大字——“非攻寨”。
“到了。”
老墨松了口气。齿轮门户向两侧滑开,一名右臂被替换成一截闪烁着金属光泽、结构异常复杂的机关臂的老者,背负双手,缓缓走出。
他发须皆张,目光锐利如鹰,扫过三人。当他的目光停留在宁夜身上时,非攻寨内几处隐蔽的警示灯陡然闪烁起刺目的红光,寨门两侧的青铜兽首眼中亦有能量光芒汇聚,首指宁夜。
老者眉头紧锁,正是非攻寨寨主,墨家机关术狂人——墨狂。
“老墨,此子身上的‘律’与我非攻寨防御枢机相冲!你带回来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墨狂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他对宁夜这个“外人”的出现,充满了警惕与厌恶,尤其在瞥见宁夜手臂上尚未完全隐去的淡淡鳞光时。
“寨主,”老墨躬身解释,“此人乃墨钰大人引荐,身怀异能,于我等探查陵内隐秘或有大用。”
墨钰上前一步,玉珏微光流转:“墨狂前辈,宁夜于我有救命之恩,且他的能力确有独到之处。”
墨狂冷哼一声,机关臂上的某个小型齿轮转动了一下,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想让我墨家非攻寨庇护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尤其还是个可能引来大麻烦的‘玄变’体?”
他布满褶皱的嘴角咧开一个古怪的弧度,指向身后一个黑黢黢、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巨大洞窟,洞口边缘隐约可见寒光闪烁的金属尖刺和暗红色的干涸血迹,
“老夫新造的‘十绝锁龙阵’,正缺个像样点的祭品,哦不,是试阵之人。
小子,你若能毫发无伤地从里面走出来,老夫非但认你,还把这寨主之位让给你如何?”
他语气中充满了对自身造物的极致自信,以及对宁夜毫不掩饰的轻蔑。
宁夜深吸一口气,压内翻腾的龙血和灵魂的刺痛,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墨钰,又看了一眼略带担忧的老墨,最终目光落在墨狂那充满挑衅的脸上。
他一言不发,径首走向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洞窟。
“有点意思。”墨狂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浓的戏谑。
宁夜踏入“十绝锁龙阵”。脚下地面一软,竟是流沙!
他神色不变,【破律之眼】早己开启,沙层之下数个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压力机关清晰可见。
他脚尖在几个看似随意的点上轻点,身形如羽毛般飘过,未曾惊动任何一处陷阱。
紧接着,两侧石壁机括声响,数十支淬着幽绿毒液的弩箭与炽热的火焰一同喷射而出!
宁夜不慌不忙,抓起身边一块人头大小的碎石,依据前世所学的抛射原理,精准地掷向弩箭轨迹的交汇点。
石块与数支弩箭碰撞,改变了它们的方向,同时借着反作用力,他一个灵巧的侧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毒火的覆盖范围。
突然,头顶一块巨石毫无征兆地砸落,封死了退路,同时两侧石壁猛然探出数十根尖锐的合金尖刺,交错突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闪避空间!
宁夜瞳孔微缩,【破律之眼】将尖刺的运动轨迹与能量节点瞬间解析。
他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险之又险地从两根尖刺的缝隙中穿过,衣袖被划开一道口子,渗出淡淡血迹。
洞外的墨狂和几名围观的墨家弟子,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不屑和看热闹,逐渐转为一丝丝的惊讶和凝重。
宁夜在破解这些机关的过程中,心中渐渐有所明悟。
这些看似精巧绝伦的杀人机器,其驱动核心并非单纯的机械力,而是与秦国《器械律》的某种变体,或者说更底层的机关律法有关。
它们蕴含着朴素的“能量守恒”、“结构稳定”原则,甚至在复杂的连环机关中,还体现出某种“指令优先序”的逻辑。他对《器械律》的理解,在生死考验中悄然加深。
终于,他来到最后一关。
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巨大圆形石室,墙壁由坚硬的黑曜石打磨而成,其上布满了无数不断高速旋转的月牙形利刃,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而脚下的地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上升,不断压缩着本就狭小的活动空间,没有任何明显的出口或机关。
墨狂得意的冷笑声从石室外传来,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小子,能走到这里算你有几分本事。不过,到此为止了!
老夫这‘绞肉磨盘’,可是专门为那些自以为是的‘龙’准备的!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时光吧!哈哈哈!”
石室空间越来越小,那些旋转的利刃己经能割破宁夜的衣角,带起细微的刺痛。
死亡的阴影如实质般笼罩下来。宁夜闭上双眼,任由地面上升,利刃逼近。
他体内的【破律之眼】却在疯狂运转,解析着石室内每一丝能量的流动,每一道符文的轨迹。
他注意到,那些旋转利刃的能量并非单纯的切割,其根源的律法波动与《器械律》中关于“淬炼”、“锻打”的篇章隐有相合之处。
而地面上升的压力,更像是在将某种“材料”送入“锻炉”的“核心”。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弧度,低语:“原来如此,这石室,根本不是用来杀人的,它是用来‘激活’或者说‘锻造’某种东西的!
《器械律》的反向应用,以绝境,催发极致的‘求生’之律,亦是‘造物’之律!”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在他即将被旋转利刃切割成碎片的刹那,他手臂上那枚暗金色的【金纹律尺】雏形,突然不受控制地爆发出强烈的嗡鸣!
尺身之上,无数细小符文自行亮起,竟与石室墙壁内某种隐藏极深、与《器械律》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霸道的律法能量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嗡——!”金光与青芒在狭小的石室内轰然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