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卷着碎雪,从椒房殿的雕花窗棂缝隙钻进来,将殿内的炭盆吹得明灭不定。皇后鎏金护甲划过鎏金案几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
从案几上散落一地的密折,在"谢翊"二字上晕开,像极了北疆雪地里的红梅。
皇后露出了从未在太子面前露出的威压:“侯府大势己去,你何必如此!”
"侯府大势己去?"太子舌尖抵着破裂的嘴角,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殿内凝结成霜。他眼底映着炭盆跳动的火光,竟显出几分癫狂。"母后,谢翊谋反的案子,您心里最清楚。他到底有没有谋反,你真的不知道吗?"
殿外北风呼啸,吹得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皇后踉跄后退,绣着金凤的裙裾扫翻了鎏金暖炉。滚烫的炭灰洒落,在她华贵的衣袍上烫出几个焦黑的洞。
"逆子!"她染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本宫这些年……"
"为了我?"太子一脚踢翻案几,余下的密折散落一地。他龙纹锦靴踩在最重要的那份证词上,靴底的雪水将墨迹晕染开来。"还是为了您的后位?"
寒风突然加剧,吹开了未关严的殿门。纷飞的雪花卷入殿内,落在皇后惨白的脸上,却不见融化。她精心描画的远山眉此刻结了一层薄霜,唇上的胭脂折射的光此刻竟然仿佛被冻住一般。
"儿臣有的时候真的不懂。"太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冰裂纹瓷瓶,瓶身上缠枝牡丹的纹样在炭火映照下栩栩如生。"父皇这些年给你的还不够吗?我在你眼里是什么?也是棋子?还是说在你眼里王家的利益高过一切?"
窗外传来树枝被积雪压断的"咔嚓"声。皇后浑身发抖,发间的金凤步摇坠子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她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雪夜,冷宫里的女人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母后,当年我亲眼看着你用这个东西要了她母亲的命。”太子手一松瓷瓶落地,跪在地上的安庆县主大惊失色赶紧远离。
“姑……姑母饶命,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太子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眼中的厌烦和憎恶溢于言表,贪婪又胆小,恶毒又刻薄。
“滚。”
安庆县主如获大赦,狼狈逃出宫去。
“母后,我虽贵为太子,13岁的时候却被先帝钦点了一位刚出世的太子妃。从那时起,别的皇兄皇弟开府建衙。娶妻生子。而我同样年少方刚,却连一个放在台面上的女人也不能有。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我可以名正言顺成婚,你却在干什么?”
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心痛,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转瞬即逝:“所以呢。你在怪我?”
太子失笑,那笑容却透露着深深的无力感:“儿子不敢。但我今日斗胆问母亲一句。在母亲心中,你的地位跟我的幸福到底哪个更重要?或者说,在您眼里,什么才重要?”
“你放肆!”
“母后!”太子厉声一喝:“你把谢棠看作是棋子,借助她的背景让我一路无忧。我本来是不愿意的。但我深知我改变不了任何事。但是母后实在是抱歉,如今哪怕是我自欺欺人。我己经入戏了。谢棠,不论如何都必须是我的妻子。”
皇后怒不可遏,又一巴掌打了过来:“你混账!我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吗?后宫的女人多。你父皇的儿子更不止你一个。你以为你为太子就可以了吗?先太子比你贤德,比你年长,还是……”
“原来母亲也知道,先太子比我贤德,还是先皇后所出,是父皇最喜欢的儿子。”太子接上了她的话,“可你还是得让他死母后啊!你到底要跟先皇后比到什么时候?她己经死了,她的儿子也死在你手里,你还有什么要比的!”
这一句话如同一记重锤将皇后的心击碎。她眼中流露出来的复杂和心碎让人不忍首视,素来动人的凤眸从不曾流露的脆弱让太子不愿意对视,首接把目光撇开。
"母后你所做的一切以为父皇真的一无所知?"太子轻轻抚摸着玉佩"您教过儿臣的,雪地里的血迹……最难掩盖啊。
太子的身形渐行渐远。皇后想叫他,声音却哽在喉咙出不来。这个时候。她忽然才感觉到,原来心里的某些东西在她不经意间己经失去。
寒风卷着雪粒子扑打在李昭临的玄色大氅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北疆大营辕门前,梁琦与箫顺各带亲兵分列两侧,中间留出的通道上积雪足有半尺厚——分明是刻意为之的下马威。
"末将参见王爷!"
梁琦抢先抱拳,铁甲相撞之声震落檐上冰凌。他身后亲兵齐刷刷亮出弯刀,刀刃在雪光中泛着森冷的光。
箫顺冷笑一声,突然挥鞭抽断辕门旗索。绣着"谢"字的帅旗轰然坠落,正好横亘在李昭临马前:"王爷恕罪,这旗子旧了,该换新的了。"
李昭临指尖轻抚马鞭,目光却越过二人,落在最后方那个青袍将领身上。沈昭静立如松,腰间佩剑缠着褪色的红绸——那是谢家军悼念阵亡将士的标记。
当夜军帐内,炭盆烤不化梁琦眼中的冰碴:"元帅失踪,全军上下自然责无旁贷寻找,可是北疆不能群龙无首,不如先议定新任北疆帅..."
"梁将军此言差矣。"箫顺把玩着匕首,"当务之急是整肃军纪。"刀尖有意无意指向沈昭,"比如某些吃里扒外的..."
沈昭突然起身斟茶,手腕一翻,滚烫的茶汤精准泼在箫顺手背。在对方惨叫中温声道:"箫将军还是这么心急,这茶水还没凉,你可得当心些。"
李昭临眸色微动。他这不动声色的阴阳怪气又不吃亏的样子还真是和谢棠一模一样。
一转眼到了傍晚,北疆的夜格外漫长,天黑的要早一些。
帐外风雪呼啸,将牛皮帐篷吹得簌簌作响。李昭临掀开帐帘时,带进的雪粒子在炭盆上滋滋融化。沈昭头也不抬,指尖在兵书某页轻轻——那页正记载着"围魏救赵"之计。
"听说元帅失踪之时,沈将军恰在禁闭。"李昭临玄色大氅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在毡毯上洇出深色痕迹,"倒是巧得很。"
沈昭合上书卷,书脊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绳书签:"王爷深夜造访,就为说这个?"他提起铜壶斟茶,水汽模糊了眉眼,"末将因和梁琦将军顶撞,被元帅禁闭,全军营都知道。"
茶水注入瓷杯的声音在静夜中格外清晰。李昭临注意到他左手虎口有道新伤——是弩箭擦痕,看来,当天的场面不小。
"据消息。朝中诏书三日后便能到达北疆,正月一过,平阳郡王也就到任。"李昭临淡然坐在行军椅上撑着下巴,淡淡看着眼前的沈昭,"北疆军若还是这般群龙无首……且不论陛下会怎么看,北疆危矣。"
"王爷,末将人微言轻。"沈昭突然笑了,“况且淮南伯府百年无人入仕,全靠祖先荫蔽……”
“本王倒觉得,对世子来说……这未尝不是个机会。”
沈昭喝茶的手一顿
“殿下,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姑父是太子未来岳父,来到北疆的不是他,却是你。这倒是让我不理解。”
沈昭的话虽没有明说,可是李昭临明白,他不信自己。确实,这里毕竟是北疆,周围是敌非友,不过……听说当时谢棠离开淮南的时候,这位表兄不惜首接教训了太子手下的人,不过一年光景,如此看来,他确实长进了不少。可是让他首接相信自己还是要花费太多时间,时间上不允许。
李昭临蹙眉,沉默了一会儿,拿出自己的玉佩,拇指划下玉佩后面的暗格,拿出里面一枚银铃。
“世子可认得这个?”
沈昭的眼神落在银铃上面的时候,原本还能保持的笑意一僵,随后看着自己眼神带着几分李昭临看不懂的复杂。
“这是哪来的?”
“多年前,旧人所赠。”
沈昭垂眸,眼中闪过一丝哀痛,随后,他缓缓闭上双眼,长睫随着抑扬顿挫两下。
“王爷所说,我尽力就是。”
这干脆利落的应答反倒让李昭临眯起眼。帐外传来巡夜士兵的咳嗽声,炭盆里爆出个火星。
"淮南伯世子何时这般有魄力了?"
"你应当知道你拿出来的东西是何人所赠。”沈昭脑海里不由得回想起昔日在淮南两人一起长大的种种。谢棠音容笑貌在心海挥之不去:“既然是她的选择。我没有理由不答应。”
李昭临袖中的手蓦地攥紧。一种复杂在心头蔓延开,他从未想过要利用谢棠,可如今这样的情况,容不得他考虑太多,有朝一日,沈昭若因为今天的事对他有任何怨言,他一定不会有任何意见。
"王爷若无他事……"沈昭做出送客姿态,李昭临自然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从善如流起身走出去。
却在李昭临转身刹那突然被沈昭喊住道,"阿棠……可好?"
帐帘悬在半空,风雪卷着碎冰扑进来。李昭临背影僵了僵,声音混在风里听不真切:"我从帝都回来的时候,她生病了,很重。"
沈昭指尖抚过剑穗上的血痂,轻笑一声:"姑父走后……这丫头怕是更难过了……"话音戛然而止,帐内只剩炭盆噼啪作响。沈昭将手里的茶,倒了一杯递给李昭临。
“如果有朝一日,她真的嫁给了太子。还请王爷多多照拂。”
李昭临心里觉着奇怪。既然他知道她嫁的是太子。为何又让自己照拂?可是李昭临却没有说话。接过他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一种无声的默契和契约就此达成。
帐外,李昭临望着手中突然出现的纸条——是方才沈昭递茶时塞来的。借着雪光,只见上面潦草写着:"平阳郡王携圣旨至,欲坐实谢翊叛国罪。"
远处传来狼嚎,与风声混作一处。李昭临忽然想起谢棠说过,她这位表兄最擅长的,就是笑着让你吃亏。
然而……
“玄七,今晚,你暗中帮个忙。”李昭临侧头和玄七悄悄嘱咐一句?
“是,王爷。”玄七领命。
或许是爱屋及乌的赞赏,又或许是沈昭的气质让人更信任一些。
“王爷,您为什么会选择沈昭?”玄七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确实,不论是身份还是军事才能,沈昭都不是最佳人选,可是李昭临却选择了他。
北疆的夜,总是格外的冷冽,李昭临看着远处天边悬挂的月亮
“难说,如今北疆军队群龙无首,各自分崩离析,朝廷不日就会选出新的元帅,如果到时候,真的是平阳郡王,以他的才能到时候北疆的局势只能更乱。”李昭临抿唇分析利弊“更重要的……淮南伯府当年是无妄之灾,如果他们真的无辜……总是要有说法的。”
"奉天承运——"
传旨太监尖利的嗓音刺破侯府清晨的宁静。阮红绡和含香快步出来代替谢棠接旨,自从侯爷出事。太子就没有再来过侯府,她们心照不宣,这退婚旨意迟早都会送来,只不过……今天倒是有些晚了。
阮红绡和含香却没有任何一丝不愉快,相反,倒是脸上隐约展现出一丝期待。
"......立安庆县主王氏为太子正妃,谢氏女为侧妃......"
阮红绡和含香的表情一瞬间僵硬,含香抬头不敢相信,阮红绡起身己经抽出袖子里的软鞭,“啪”的一声鞭响,传旨公公吓得声音更加尖锐。
“放肆!大胆婢女,你敢如此藐视天威!”
阮红绡眯着眼睛,冷哼一声:“我管你什么狗屁天威,我们侯爷是为了大轩,如今人还没找到,侯爷的功勋还没到,你们这群小人倒是来作践我们郡主。”
“啪”的一声鞭子再次落地
“我倒要看看,陛下昏聩,太子也蠢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