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杀气混合着村民的滔天怒火,如同腊月里最刺骨的寒风,瞬间灌满了狭小的柴房!何老栓那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以及他身后宿老们铁青的面色、如同看瘟疫般冰冷的眼神,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何名承的心口!
“小孽障!说!你到底在祠堂里做了什么?!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何老栓的咆哮带着破音,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何名承脸上。他身后,另外两位宿老也厉声附和,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嗡嗡回响:
“鸡死得那么邪门!分明是邪祟作怪!”
“祠堂异象不断,枯桃泣血,如今邪祟都祸害到村里来了!根源必在你身上!”
“今日不交代清楚,休怪族规无情!”
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何名承。他瘫坐在地,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宿老们愤怒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烫着他的皮肤,让他感觉自己下一刻就会被撕碎!阿秀家鸡舍的惨状在脑中闪现,混合着禁地枯藤诡面的恐怖记忆,让他灵魂都在战栗。
辩解?说自己没引邪?谁会信?证据呢?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几乎要将他意识吞噬的刹那,他因极度恐慌而涣散的目光,无意间死死钉在了柴房门口的地面上——那里,因为宿老们粗暴推开门,带进来一些外面的泥土和……几片零星的、沾染着暗褐色干涸血迹的……鸡绒毛!
而就在那几片刺眼的鸡绒毛附近,门槛内侧的阴影里,一小撮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色粉末,静静地躺在那里!
祠堂的香灰?!
何名承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那颜色!那若有若无的、冰冷腐朽的气息!他绝不会认错!这和在祠堂台阶缝隙、在柴房门外、甚至在禁地枯藤身上感受到的冰冷香灰气息,如出一辙!
不是他!袭击阿秀家鸡舍的……是祠堂里跑出来的“东西”!是那些阴木傀,或者……是别的什么沾染了祠堂邪气的东西!这撮香灰,就是铁证!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点燃了他濒临熄灭的求生本能!巨大的恐惧被一股强烈的、想要抓住这唯一救命稻草的冲动压倒!
“灰!香灰!是祠堂的香灰!” 何名承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尖叫出来,声音因恐惧而完全变调!他颤抖的手指,不顾一切地指向门槛内侧阴影里的那撮灰白色粉末!“在那里!鸡毛旁边!是祠堂的香灰!是祠堂里跑出来的东西干的!不是我引的!是它自己跑出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和指向,让暴怒中的宿老们猛地一愣!目光下意识地顺着何名承颤抖的手指方向看去。
何老栓离得最近,他布满怒火的双眼瞬间眯起,狐疑地看向门槛内侧。昏沉的光线下,那几片带血的鸡绒毛异常刺目,而在绒毛旁边的阴影里,确实有一小撮不起眼的灰白色粉末。
“香灰?” 何老栓眉头紧锁,下意识地弯腰凑近细看,嘴里犹自不信地怒斥,“小畜生!还敢狡辩!祠堂的香灰怎么会跑到这……”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就在他弯腰凑近,气息拂过那撮灰白色粉末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一小撮原本死寂的灰白色粉末,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激活,猛地向上“腾”起一小股极其细微、几乎肉眼难辨的灰白色烟尘!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年腐朽、冰冷死寂和一丝若有若无血腥味的……阴寒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猛地从那腾起的烟尘中扩散开来!瞬间钻入何老栓的鼻腔!
“呃——!” 何老栓如同被无形的毒针狠狠刺中,猛地捂住口鼻,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脸色瞬间由愤怒的铁青转为一种骇然的苍白!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恶寒瞬间席卷全身,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蹬蹬蹬连退三步,撞在身后另一位宿老身上,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惧!
“老栓?!”
“怎么回事?!”
另外两位宿老和站在门口的何老族长脸色同时剧变!他们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瞬间弥漫开来的、令人作呕的阴寒气息!那绝非寻常的灰尘!更不可能是何名承这顽童能弄出来的东西!这气息……带着一种让他们本能感到厌恶和恐惧的……祠堂深处的味道!
“是……是那股味儿!” 一个宿老失声惊叫,声音带着颤抖,“祠堂出事那天……祖祠院子里……就是这股阴冷气!还有……还有一点……鸡血的腥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死死盯住了门槛内侧那撮“活”过来的灰白色粉末!又猛地转向瘫坐在地、面无人色却死死指着那撮灰的何名承!柴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而凝重!宿老们脸上的愤怒被惊疑不定所取代。
难道……难道这小孽障说的……竟有可能是真的?祠堂里的邪祟……真的跑出来了?还祸害了阿秀家的鸡?甚至……还追踪到了这柴房门口?!
“不可能!” 另一位宿老强压下心头的惊悸,厉声喝道,但声音己不如之前那般底气十足,“定是这小畜生又在耍什么邪门花样!这灰……这灰说不定就是他弄来混淆视听的!”
“对!把他揪出来!仔细搜这柴房!看看他还藏了什么污秽东西!” 何老栓捂着胸口,惊魂未定,但眼中重新燃起怒火,夹杂着对那阴寒气息的恐惧,声音更加尖厉。
就在宿老们惊疑不定,何老栓等人作势就要冲进来揪人的千钧一发之际——
“咳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仿佛要将整个肺叶都咳出来的剧咳声,猛地从院中传来!声音苍老、痛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柴房内的骚动!
是七叔公!
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七叔公佝偻枯瘦的身影,如同从阴影中浮现的守夜人,步履蹒跚却异常迅速地出现在柴房门口!他手中没有提灯笼,脸色在昏沉的天光下灰败得吓人,浑浊的老眼此刻却燃烧着两簇骇人的、仿佛要焚尽一切的怒火!
“何老栓!何老三!你们……咳咳……好大的胆子!” 七叔公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铁,带着雷霆般的震怒和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威压!他枯瘦如爪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惊疑不定的宿老们,“谁……谁准你们……擅闯我……看守之地?!谁……准你们……惊动这……沾染了祠堂秽气的……东西?!咳咳咳咳……!”
“惊动秽气”西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宿老们耳边!七叔公那前所未有的震怒和话语中透露的信息,让他们心头狂震!
七叔公根本不给他们解释的机会,他佝偻的身体爆发出与外表不符的迅猛,一步跨入柴房门槛!他那双浑浊却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死死盯住地上那撮刚刚“活”过来、此刻似乎又恢复死寂、但阴寒气息尚未完全散尽的灰白色粉末!
只见七叔公猛地一跺脚!那只穿着破旧布鞋的枯瘦右脚,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震动地面的沉重力量,狠狠踩踏在那撮灰白色粉末之上!同时,他枯瘦的左手飞快地从怀里摸出一小片东西——赫然是一块边缘焦黑、散发着微弱苦涩清香的……桃木碎片(取自泣血的枯桃)!
他将那桃木碎片用拇指死死按在掌心,口中发出几个极其短促、低沉、如同古语咒言般的模糊音节!
**“镇!”**
随着这声嘶哑的低喝,七叔公按着桃木碎片的枯瘦手掌,猛地向下一压!一股无形的、带着微弱暖意和驱散阴邪气息的奇异波动,瞬间从他掌心扩散开来!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声响!
地上那撮被七叔公踩踏住的灰白色粉末,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冒起几缕微不可察的灰烟!那股弥漫的阴寒气息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溃散!眨眼间,那撮粉末彻底失去了所有“活性”,变成了一摊再普通不过的死灰!
柴房内,那股令人心悸的阴寒气息,也随之彻底消失。
做完这一切,七叔公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撕心裂肺的咳嗽再次爆发,咳得他几乎蜷缩成一团,脸色由灰败转为一种濒死般的潮红,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暗红的血沫!他看向宿老们的目光,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冰冷的愤怒,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哀。
“看……看清楚了?!” 七叔公喘息着,嘶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凉,“这……就是祠堂里……跑出来的……秽气!是它……沾染了活物血气……才显出这点邪性!你们……咳咳……你们惊动了它!让它……差点……在这柴房里……成了气候!咳咳咳……!”
宿老们看着地上那摊彻底失去异状、被七叔公踩在脚下的死灰,再看着七叔公咳出的血沫和他那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油尽灯枯的身体,一个个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当场!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震骇、茫然和……后怕!
何老栓更是面无人色,想起刚才自己差点吸入那阴寒烟尘,后怕得浑身发冷。
“守静……这……这……” 何老族长脸色凝重无比,声音干涩,“这秽气……怎会跑到阿秀家鸡舍……又跑到这柴房……”
“你问我?!” 七叔公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何老族长,那眼神如同受伤的孤狼,充满了绝望的控诉,“祠堂……锁灵阵眼……摇摇欲坠!枯桃泣血……本源哀鸣!秽气外泄……无孔不入!你们……你们不去加固阵眼……不去安抚镇物……却在这里……围着一个……被秽气盯上的……半大孩子……喊打喊杀?!咳咳……咳咳咳……!”
七叔公的质问如同冰冷的鞭子,狠狠抽在宿老们的心上!他们张着嘴,却无言以对。祠堂异象、枯桃泣血、秽气外泄……这些远超他们认知的恐怖现实,被七叔公血淋淋地撕开,让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措。
“滚……!” 七叔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咆哮,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决绝,“都给老夫……滚出去!看好……你们自己的门户!祠堂……和这柴房……再敢……擅闯惊扰……秽气反噬……全村遭殃……别怪老夫……没提醒!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他佝偻的身体痛苦地抽搐着,嘴角的血沫更加刺眼。
宿老们被这骇人的景象和七叔公决绝的警告彻底震慑住了。何老族长脸色变幻,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那摊死灰,又看了一眼瘫坐在角落、同样被眼前景象惊得目瞪口呆的何名承,挥了挥手:“走!先回去!”
几位宿老如蒙大赦,带着满心的惊涛骇浪和浓重的不安,慌忙退出了柴房,甚至顾不上再质问何名承一句。
柴房的门,被七叔公用尽最后的力气,“哐当”一声重重关上!沉重的铜锁再次落下。
门外,宿老们沉重的脚步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迅速远去。
柴房内,死寂重新降临。只有七叔公压抑到极致的、痛苦的喘息声在门外响起,渐渐微弱,最终伴随着踉跄离去的脚步声消失。
何名承依旧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他呆呆地看着门槛内侧,那摊被七叔公踩踏过的、此刻己毫无异状的灰白色死灰,又看看紧闭的柴门,脑中一片混乱。
七叔公镇压了秽气,喝退了宿老,暂时保住了他。但七叔公那咳血的模样、那绝望的控诉……还有宿老们离去时眼中的惊惧和不安……都清晰地告诉他:事情,远未结束!祠堂的秽气,真的己经外泄入村了!阿秀家的鸡瘟,绝非偶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一股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深重的寒意,悄然爬上何名承的脊背。他下意识地抱紧了膝盖,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柴房外,桃花源死寂的空气中,仿佛弥漫开一股无形的、越来越浓重的……不祥的阴霾。祠堂深处那冰冷的“注视”,似乎也穿透了墙壁,变得更加清晰而……饥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