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岩壁紧贴着后背,粗糙的碑文纹路透过潮湿的粗布衣衫传来微弱的震动。土黄色的光晕如同实质的暖流,从巨大的镇渊碑表面弥漫开来,在众人周围形成一个稳固的、隔绝污秽的无形屏障。屏障外,污秽兽潮如同撞上礁石的黑色浪涛,焦躁地嘶鸣翻滚,无数双饥饿的红眼在幽暗中燃烧,却再难前进分毫。屏障内,空气虽然依旧带着腐朽的湿冷,却少了那令人窒息的硫磺恶臭,多了一丝久违的、带着厚重土腥味的……清新。
劫后余生的喘息声粗重地交织在一起。麻九靠在碑上,仅存的右臂微微颤抖,开山刀拄地,刀锋沾满污秽的粘液,他胸膛剧烈起伏,警惕的目光越过屏障,死死锁定着外面那片猩红的眼海。石头拖着断腿,背靠石碑坐倒,豆大的汗珠混着血水从额头滚落,他撕下衣襟,咬着牙将扭曲的腿骨勉强固定。墨工捂着脖颈上三道深可见骨、边缘泛着乌黑溃烂的爪痕,脸色因失血和污秽侵蚀而灰败,他挣扎着从皮囊里摸出最后一点止血药粉,颤抖地洒在伤口上,药粉接触乌黑皮肉的瞬间,发出滋滋的轻响,冒出恶臭的青烟,剧痛让他浑身痉挛,却死死咬着牙没有哼出声。张瞎子软倒在担架旁,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枯槁的身体在碑文光晕的笼罩下,似乎连最后一点生机都在缓缓流逝。
何名承半跪在张瞎子身边,手指搭在他枯瘦如柴的手腕上,那脉搏的跳动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他抬头看向阿秀,心沉到了谷底。
阿秀站在离石碑稍远几步的地方,背对着众人。她的身体不再僵硬,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凝滞。赤金色的沉檀守护光芒早己彻底熄灭,眉心那个扭曲的暗红符文如同活物般搏动,散发着冰冷而贪婪的气息。无数狰狞的暗红血丝爬满了她的额头、脸颊,甚至蔓延到脖颈,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同覆盖了一层恶毒的蛛网。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那双曾经清澈的赤金眸子,此刻被浓郁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彻底吞噬,瞳孔深处只剩下漠然的毁灭欲望。
她没有再攻击任何人,也没有试图抢夺墨工身上其他的机关零件。只是静静地……站着。
她的目光……穿透了无形的屏障……越过外面嘶吼的污秽兽潮……死死地……钉在溶洞深处……那片被更加浓重的黑暗和污秽迷雾笼罩的……未知区域!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召唤着她!或者说……在召唤着她体内那占据主导的……污秽意志!
“她在看什么?” 石头忍着剧痛,压低声音问道,声音带着恐惧。
“深渊…更深处…源头…” 墨工处理着伤口,嘶哑地回答,眼神凝重,“那鬼东西…在感应同源…这里…困不住她太久…”
就在这时,担架上再次传来异动!
“呃…” 蓝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身体微微抽搐。她那只紧闭的左眼眼皮之下,剧烈搏动的暗红余烬……在镇渊碑厚重光晕的持续压制下……似乎……真的……变得……稀薄了一丝!那逸散出的、带着硫磺恶臭的暗红烟雾……也淡了不少。然而,她的脸色却更加灰败,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她体内那属于她自身的意识,与那污秽烙印的对抗,显然己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蓝蝶姐…” 何名承心中揪紧,却不敢贸然靠近。张瞎子之前的警告言犹在耳,任何外力的介入都可能成为刺激那污秽反扑的导火索。
“镇…渊…锁…钥…” 蓝蝶苍白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几个破碎的音节……如同梦呓般……飘了出来。
锁钥!
又是这个词!蓝蝶之前那句梦呓般的话语,引动了碑文!
何名承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投向身后这面巨大的石碑!土黄色的光晕稳定流淌,照亮了苔藓剥落后露出的、密密麻麻的古老篆文。这些符文线条古朴苍劲,深深刻入岩石,蕴含着难以言喻的镇压道韵。他的视线快速扫过碑面,寻找着任何可能与“锁钥”相关的特殊结构或标记。
“墨工!” 何名承低喝一声。
墨工立刻会意,强忍着脖颈的剧痛和阵阵晕眩,挣扎着挪到石碑前。他沾着血污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那些冰冷的、散发着微光的符文刻痕。机关匠人的敏锐触觉和知识在生死压力下被催发到极致。他的手指在碑文中心偏下位置……一块刻画着复杂回环纹路、形似古老锁孔的区域……停了下来!
“这里!” 墨工的声音带着一丝发现奥秘的激动和凝重,“碑文的核心…镇压之力的枢纽!一个…极其精密的…能量导引与封禁结构!需要…特定的‘钥匙’才能完全激活…或者…开启更深层的功能!” 他指尖划过那“锁孔”周围一圈圈细密的、如同星辰轨迹般的符文凹槽,“看这构造…绝非蛮力或普通符咒能触动…必须要有…与之匹配的‘信物’!钥匙…很可能就是蓝蝶姑娘提到的‘锁钥’!”
锁钥!匹配的信物!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何名承身上!他是唯一身怀《承天机要》传承的人!
何名承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剧痛,毫不犹豫地从怀中取出那卷非金非玉、触手温热的《承天机要》。书卷表面,几个玄奥的古篆符文在碑文土黄光晕的映照下,似乎也微微亮起,传来一阵阵奇异的共鸣悸动。
“试试它!” 麻九沉声道,独眼紧盯着外面依旧汹涌的兽潮。
何名承点头,手持书卷,一步步靠近石碑中心那个复杂的“锁孔”区域。他屏住呼吸,将体内源自传承的、微薄的力量缓缓注入书卷。书卷表面的符文光芒渐盛,温润的清光流淌,与石碑厚重的土黄光晕交相辉映。
他小心翼翼地将书卷……朝着那“锁孔”中心……缓缓……递去!
就在书卷即将触碰到碑文的刹那——
“嗬…嗬嗬…沉檀…余孽…妄想…染指…镇…渊…之…力…”
一个沙哑、冰冷、充满了无尽嘲讽与暴戾的……非人声音……猛地……从旁边响起!
是“阿秀”!
她不知何时……己经转过了身!那双被暗红彻底吞噬的眼眸……不再望向深渊深处……而是……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与……贪婪……死死地……盯住了何名承手中的……《承天机要》!以及……他正试图将书卷嵌入石碑的动作!
她的嘴角……极其诡异地……向上……咧开……露出了一个……绝非阿秀的……狰狞笑容!
“锁钥…在…承…?笑话!” 那非人的声音带着刺骨的讥诮,“沉檀…血脉…才是…开启…这…囚笼…释放…吾主…荣光…的…最后…钥匙!”
话音未落!
“阿秀”的身影……动了!
没有扑向何名承!也没有抢夺书卷!
而是……化作一道被暗红浸染的残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目标……赫然是……石碑旁……担架上……昏迷不醒的……蓝蝶!
她的速度快到了极致!五指成爪!指尖萦绕着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充满毁灭气息的……暗红能量……如同五柄淬毒的匕首……狠狠地……抓向……蓝蝶……心口位置……那个……黯淡的……暗金色圆形印记!
“不——!!!” 何名承的嘶吼与麻九的咆哮同时炸响!
墨工和石头根本来不及反应!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噗嗤!
利爪……毫无阻碍地……刺穿了蓝蝶胸前的粗布衣衫……狠狠……抓入了……她的……心口!
“呃啊——!!!” 昏迷中的蓝蝶……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虾!发出一声凄厉到穿透灵魂的……惨嚎!
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襟!
然而,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景并未出现!
在“阿秀”的利爪刺入蓝蝶心口、触及那暗金色印记的瞬间——
嗡!!!!
蓝蝶心口那个黯淡的暗金色印记……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暗金光芒!光芒之盛,瞬间盖过了石碑的土黄光晕!一股浩瀚、古老、充满了空间律动与守护意志的……磅礴力量……轰然爆发!
这股力量……并非攻击……而是……防御……与……牵引!
暗金色的光芒……如同有生命的潮水……瞬间……缠绕包裹住“阿秀”刺入蓝蝶心口的……那只……萦绕着暗红能量的……手臂!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刺耳的剧烈腐蚀声伴随着“阿秀”口中发出的、充满了痛苦与愤怒的……非人尖啸……骤然响起!“阿秀”手臂上萦绕的暗红能量……在暗金光芒的冲刷下……如同冰雪消融……急速……溃散!她手臂的皮肤……瞬间……变得焦黑、萎缩!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疯狂抽取着生机!
“沉…檀…空…间…印…记…可…恨…!” 非人的声音在尖啸中断断续续,充满了刻骨的怨毒!
而与此同时!
被“阿秀”攻击的蓝蝶……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那只紧闭的、暗红余烬己被压制的左眼……眼皮……猛地……再次……睁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之后……露出的……不再是血光漩涡!
而是……一片……深邃、纯净、带着无尽哀伤与……一丝……奇异解脱之意的……暗金色……瞳孔!
这瞳孔……属于蓝蝶自己!
她……在极致的痛苦与守护印记被攻击的刺激下……竟然……短暂地……夺回了……左眼的……控制权!
她的目光……穿透了混乱的能量……带着无尽的悲伤与……一种洞悉真相的……清明……死死地……望向……近在咫尺的……何名承!
嘴唇……艰难地……翕动着……用尽最后一丝生命的气力……吐出了……几个……微不可闻……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何名承灵魂深处的……字:
“锁…钥…在…承…碑…中…有…眼…逃…”
话音未落——
轰隆隆隆!!!!
整个溶洞空间……猛地……剧烈……震颤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并非来自外面污秽兽潮的冲击!
而是……源自他们背靠的……这面巨大的……镇渊碑……本身!
石碑表面……那稳定流淌的土黄色光晕……骤然……变得……狂暴而紊乱!密密麻麻的古老碑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疯狂地……扭曲、波动!一股难以形容的……充满了亘古沧桑与……被惊扰的……滔天怒意的……恐怖意志……如同沉睡的太古巨兽……缓缓……从石碑的最深处……苏醒过来!
“不好!” 墨工骇然失声,指着石碑中心偏上的位置!
只见在那片原本平整、刻满符文的碑面上……随着石碑的剧烈震颤和光晕的狂暴紊乱……一个……巨大而模糊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土黄色……眼瞳轮廓……正在……缓缓……浮现!眼瞳深处……冰冷、漠然、带着审视万古的……无上威严!
那并非实质的眼睛!
而是……这面古老镇渊碑……自身意志……或者说……守护灵识……被彻底激怒后……显化出的……“碑眼”!
“它…醒了!” 张瞎子不知何时竟再次睁开了空洞的“眼”,灰败的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气若游丝地吐出三个字,“快…逃…触怒…镇守…无…生…”
冰冷的碑意,如同万载玄冰,瞬间冻结了所有人的血液!那缓缓睁开的巨大土黄“碑眼”,带着审视蝼蚁般的漠然与滔天怒意,锁定了平台上的每一个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