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并未如预期般降临。没有空间撕裂的剧痛,没有坠入虚空的失重。当何名承残破的身躯撞入那道翠绿空间涟漪的瞬间,他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而温润的水膜。外界三方追杀的毁灭气息、混乱意志的尖啸、污秽邪火的灼热……所有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被一刀斩断,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绝对的、沉重的……死寂。
砰!
他重重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平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本就支离破碎的身体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喉咙一甜,又是一口淤血混合着幽绿的光点喷出。剧痛如同潮水般重新席卷全身,尤其是左肩被天机阁影卫高频指刃洞穿的伤口,以及后背被玉衡子空间光刃余波扫过的位置,传来火辣辣的撕裂感。体内,源自幽冥老祖邪火光柱的阴寒侵蚀之力,如同跗骨之蛆,正疯狂破坏着刚刚被翠绿光核生命能量勉强修复的组织,带来刺骨的冰寒与灼烧交织的剧痛。
何名承蜷缩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如同被无数钢针攒刺。他艰难地撑开沉重如铅的眼皮,视线被血污和生理性的泪水模糊。过了好几息,眼前的景象才勉强清晰起来。
这里……并非他想象中的任何地方。
没有幽绿的光流,没有巨大的青铜巨爪,没有深渊的污秽迷雾。他身处一个异常空旷、古老、死寂的巨大石殿之中。
石殿的穹顶高得望不到尽头,隐没在深沉的黑暗里。西壁是粗糙、厚重、呈现出灰黑色的巨大岩石垒砌而成,没有任何雕饰,只有岁月侵蚀留下的斑驳痕迹和纵横交错的天然裂痕。空气冰冷而干燥,带着一股浓烈的、仿佛尘封了亿万年的岩石与尘土的气息。地面同样是粗糙的岩石,布满了厚厚的积尘,他摔落的地方,砸出了一个明显的人形浅坑,尘埃弥漫。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他自己的喘息和心跳声,在这片空旷中都显得格外清晰、刺耳,甚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回响。这里仿佛是一处被时光彻底遗忘的坟墓,一个早己死去的世界的残骸。
唯一的异样,是光线。
光源来自石殿的最中心。
那里,矗立着一座同样由灰黑色岩石雕琢而成的、约莫一人高的圆形石台。石台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密密麻麻、极其古老、极其玄奥的符文!这些符文的风格,何名承从未见过,比他《承天机要》中的符文更加古朴、更加苍茫,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时的某种原始道则。它们深深镌刻在石台表面,线条粗犷而有力,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乳白色光晕。
而在石台的正上方,约三尺高的半空中,静静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通体的光球。
光球的材质非金非玉,似实似虚。它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的乳白色光芒,正是这石殿内唯一的光源。这光芒温润如玉,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与伤痛。它缓缓地、无声地旋转着,每一次旋转,都牵动着下方石台上那些古老符文的光晕随之明灭,如同在呼吸。
何名承的目光,被那光球牢牢吸引。
这光芒……这气息……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不是具体的记忆,而是一种本质上的共鸣!如同漂泊的游子,在无尽的黑暗中,突然看到了故乡的灯火!
是它!是那道穿透幽绿光流、指引他找到翠绿光核的纯净光芒!也是那翠绿光核在爆发时,蕴含的、洗涤污秽的生命光辉的核心本质!
这石台!这光球!难道就是那翠绿光核所连接的……源头?或者说,是某个更加古老、更加核心的节点?
“呃……” 左肩的剧痛和体内幽冥邪火的侵蚀,让何名承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意识再次模糊。他挣扎着想爬起,靠近那石台,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根本不听使唤。失血过多和力量透支带来的冰冷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正一点点将他拖向昏迷的深渊。
就在这时——
嗡!!!
他怀中,那本沉寂的《承天机要》,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这一次,不再是濒临毁灭的悲鸣,而是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共鸣!书页自动翻开,封面之上沾染的点点翠绿光屑瞬间变得滚烫,散发出强烈的光芒!书页深处,那几个核心的玄奥符文,如同被唤醒的星辰,骤然亮起!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无比亲切的意念波动,从书卷中传递出来,如同失散多年的孩子,终于感应到了母亲的气息!
这股意念波动,并非指向何名承,而是……首首地、毫无阻碍地投向了石台中心那颗缓缓旋转的乳白光球!
仿佛感应到了《承天机要》的呼唤,那悬浮的乳白光球,猛地一颤!
嗡——!
光球旋转的速度骤然加快!散发出的乳白光芒瞬间变得明亮了数倍!柔和的光辉如同实质的水波,瞬间扩散开来,充满了整个死寂的石殿!光芒扫过何名承的身体,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纯净、蕴含着磅礴生命本源气息的能量,如同母亲的怀抱,温柔地将他包裹!
剧痛如同被抚平!冰冷刺骨的幽冥邪火侵蚀之力,在这纯净温暖的乳白光辉照耀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薄霜,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竟被缓缓地压制、驱散!左肩那恐怖的贯穿伤口,在光辉的浸润下,传来剧烈的麻痒,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枯竭的经脉贪婪地汲取着这纯净的能量,如同久旱的河床迎来了甘霖!
这光芒……在主动为他疗伤?!
何名承心中涌起巨大的惊喜与难以置信!他贪婪地汲取着这温暖的能量,身体的剧痛迅速消退,力量正一点点回归。
然而,惊喜并未持续太久。
当那纯净的乳白光辉彻底笼罩他,并开始深入渗透他体内,试图驱除幽冥邪火最后的顽固残毒时——
异变陡生!
嗡!!!
何名承的右臂,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暗红色光芒!那光芒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手臂的皮肤之下!无数道细密、扭曲、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红纹路,瞬间在他整条右臂的皮肤表面浮现、蔓延!一股充满了污秽、毁灭、疯狂掠夺气息的恐怖力量,如同被惊醒的毒龙,猛地从他右臂深处爆发出来!
“呃啊啊啊——!” 何名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刚刚被乳白光辉压制下去的剧痛,以十倍、百倍的强度疯狂反噬!右臂如同被投入了熔炉,又像是被亿万只毒虫噬咬!皮肤下的暗红纹路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出灼热的高温,甚至开始冒出丝丝缕缕带着硫磺气味的黑烟!
幽冥老祖的邪火烙印!这并非单纯的残余能量,而是幽冥老祖在他体内种下的、蕴含着其本源意志的恶毒印记!此刻,感应到纯净生命本源力量的洗涤与压制,这烙印如同被踩到尾巴的毒蛇,彻底暴走了!
轰!
暗红邪火的力量疯狂冲击着乳白光辉的压制,两股截然相反、势同水火的力量在何名承右臂乃至全身经脉中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他的右臂皮肤在暗红光芒的灼烧下开始焦黑、皲裂,鲜血混合着黑烟渗出,景象惨烈!剧烈的冲突带来的剧痛,远超之前的任何一次创伤,几乎要将他活活撕裂!
“压制它!何名承!用你的意志!” 一个苍老、焦急、却又带着一丝熟悉感的声音,仿佛跨越了时空,首接在他混乱的识海中响起!
这声音……是张瞎子?!不!又不太像!更加古老,更加沧桑!
何名承根本无暇分辨!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都渗出血来!识海中,那点新生的金色光焰在剧痛冲击下剧烈摇曳,却被他用钢铁般的意志强行稳住!他调动起刚刚恢复的一点力量,不顾一切地引导着涌入体内的乳白光辉,集中压向右臂那暴走的暗红烙印!
同时,《承天机要》书页疯狂翻卷,核心符文再次亮起,一股守护意志加持到他的精神之上!
乳白光辉得到引导,如同得到了统帅的军队,光芒大盛,死死压制着暴走的暗红邪火!焦黑的右臂皮肤在纯净生命能量的滋养下,艰难地修复着,与邪火的破坏力进行着残酷的赛跑!
就在这凶险万分的对抗中——
嗡!
石台中心,那颗乳白光球再次一震!这一次,它不再仅仅是散发光芒。一道凝练的、如同实质的乳白色光柱,猛地从光球中射出,并非射向何名承,而是……精准地投射在他身前布满厚厚积尘的地面上!
光柱扫过,地面的尘埃如同被无形之手拂去,露出了下方同样镌刻着的、与石台符文同源的古老纹路!而在这片被清理出的地面上,光柱并未停止,而是如同画笔般,迅速勾勒、显影……
一幅模糊、残缺、却带着强烈精神印记的……动态画面,在光柱中缓缓呈现!
画面中,似乎是一座更加宏伟、更加古老的巨大石殿核心。同样是悬浮的乳白光球,同样是镌刻着符文的石台。但石台周围,却盘坐着三道模糊的身影!
其中一道身影,身形佝偻,穿着破旧的道袍,手中似乎握着一杆残破的幡旗,气息微弱却带着一种悲悯与坚持……那感觉,竟与张瞎子有几分神似!
另一道身影,更加模糊,只能隐约看出是位女子,周身似乎有淡淡的星辉环绕,气息空灵而缥缈……
最后一道身影,最为高大,盘坐于中央,背对着画面,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而坚韧的轮廓,他双手结印,正将一股磅礴的力量注入石台……
就在画面呈现的瞬间,何名承识海中那点金色光焰猛地一跳!一段极其模糊、仿佛被封印了许久的记忆碎片,如同沉船般,骤然冲破迷雾,浮现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之中!
那是一片燃烧的天空,崩塌的山河……无数扭曲恐怖的魔影在肆虐……绝望的哭喊响彻天地……而在画面的中心,三道顶天立地、散发着决绝光芒的身影,义无反顾地冲向一片被无尽黑暗和污秽触手笼罩的巨大深渊之门……其中一道身影,手中紧握的,赫然是一杆……残破的、染血的……引魂幡!
“张……前辈?!” 巨大的震撼与无法言喻的悲伤,瞬间淹没了何名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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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殿死寂,唯有乳白光球流转生辉。何名承右臂暗红纹路如毒龙暴走,与纯净光能激烈对冲,皮开肉绽,黑烟蒸腾。剧痛撕裂神经,意识几近崩溃。就在这凶险万分的对抗中,光球投射的光柱于地面显影出残缺画面:古殿石台,三道模糊身影盘坐。其中那道手持残破引魂幡的佝偻身影,气息悲悯而熟悉!识海深处,被封印的记忆碎片轰然炸开——燃烧的天空,崩塌的山河,无尽的魔影,以及……三道决绝冲向深渊之门的背影!那紧握染血引魂幡的身影,与记忆中张瞎子模糊的面容瞬间重叠!巨大的震撼与悲伤如同惊涛骇浪,将濒临极限的何名承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