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怪物何大山那诡异僵滞的瞬间,凝固了万分之一刹那。
祭坛之上,药婆刺入何名承丹田的第三根碧绿玉针,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信!一股沛然的、混合着药婆毕生修为与阿秀所剩无几纯净生机的磅礴暖流,如同决堤的洪峰,狠狠冲入何名承濒临枯竭的体内!
轰——!
何名承意识深处那点被强行点亮的烙印星光,如同被投入了炽热的熔炉,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这光芒带着冰冷的秩序与纯粹的排斥意志,与何名承在生死关头窥见秽源巨网、本能凝聚出的那点“截断”意念,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带着冰冷穿刺力的精神冲击,以何名承为原点,沿着他灵觉感知中那张覆盖天地的猩红秽气巨网,精准地、如同手术刀般,刺向了连接着何大山这个“节点”与祠堂深处核心秽源之间的…那个**关键流转枢纽**!
噗嗤!
如同烧红的尖针刺穿了腐朽的皮革!
在何名承那突破极限的灵觉“视野”中,清晰无比地“看”到——那张粘稠、扭曲、散发着无尽怨毒的猩红巨网,在连接何大山的“节点”附近,一条粗壮的、如同主血管般的污秽能量通道,被这股融合了秩序星光与截断意念的精神冲击,瞬间**贯穿**、**撕裂**!
如同被掐断了输油管道的引擎!
祭坛边缘,那刚刚挣扎爬起、正要再次发出暴怒咆哮的怪物何大山,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覆盖全身、如同燃烧黑色火焰般翻腾的灰黑秽气,如同被抽走了核心动力,剧烈地、混乱地**坍缩**!两点猩红的鬼眼中,那翻腾的疯狂与贪婪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
短暂的茫然之后,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形容的**剧痛**与**清醒**,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了何大山的残存意识!
“嗬…嗬嗬…” 他膨胀畸形的喉咙里,发出不再是兽吼,而是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恐惧的、属于人类的**呜咽**!他低头,看到了自己覆盖着粘稠脓血和灰黑秽气的、非人的手臂,看到了广场上被自己撞塌的祭坛、惊恐的村民、倒毙的护院尸体…更看到了远处火光映照下,自己妻子那惊恐绝望、涕泪横流的脸庞!
“不…不…!!!” 一声凄厉到扭曲、充满了无尽悔恨与绝望的惨嚎,猛地从何大山那非人的喉咙里爆发出来!这声音,属于那个憨厚、怕冷、只想守着婆娘过日子的护院何大山!
清醒,即是炼狱!
他无法承受这巨大的恐怖与自身的畸变!更无法承受自己亲手造成的杀戮与即将吞噬那个昏迷少年的罪孽!
“婆娘…对…对不起…” 最后一声含糊不清、带着无尽眷恋与解脱的低语,混杂在绝望的嚎叫中。
下一刻,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何大山那膨胀畸形的双臂,猛地抬起!不是扑向祭坛,而是带着一股决绝的、自我毁灭的力量,狠狠**插向**了自己的覆盖着灰黑脓疮、不断鼓胀的…头颅!
噗——!!!
粘稠腥臭的灰黑脓血混合着破碎的骨渣、脑浆,如同炸开的腐烂西瓜,猛地爆裂开来!巨大的无头残躯摇晃了一下,带着浓烈的腥风秽气,轰然砸倒在祭坛边缘,溅起大片的污秽!
死寂!
绝对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祖祠广场!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而诡异的自戕惊呆了!前一刻还是毁灭一切的恐怖怪物,下一刻竟在清醒的绝望中爆头自尽?!这巨大的反差和视觉冲击,让所有人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茫然。
唯有祭坛之上——
“哇——!”
在何大山头颅爆开的瞬间,深度昏迷的何名承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喷出了一大口粘稠乌黑、散发着强烈秽气与冰冷死寂气息的污血!这口污血喷出后,他全身覆盖的死灰之色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焦糊右臂伤口处翻腾的秽气也瞬间萎靡、消散了大半!虽然伤口依旧狰狞,但那致命的侵蚀之力,竟被强行逼退了!
眉心的烙印虚影缓缓隐去,核心的星光虽然黯淡到了极点,却不再闪烁,趋于一种极度虚弱后的稳定。他那突破极限的灵觉“视野”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强烈的眩晕和撕裂般的头痛瞬间淹没了他残存的意识,让他再次陷入更深的昏迷,但呼吸却奇迹般地平稳了一丝。
“咳…咳咳…” 药婆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在祭坛冰冷的地面上。她手中的三根碧绿玉针早己化为灰烬,脸色灰败如同枯槁的树皮,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强行施展“逆命夺元”针法,以生命为引点燃何名承的烙印星光,又在最后关头引导那致命一击,彻底耗尽了她的所有。她浑浊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气息平稳下来的何名承,又艰难地转向旁边同样昏迷、但气息更加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阿秀,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缓缓闭上了眼睛。
“药婆婆!” 石头扑到药婆身边,探了探鼻息,发出一声悲怆的哭嚎。
何守正挣扎着,在护院的搀扶下,看着祭坛上昏迷但秽毒己退的何名承,再看看生机断绝的药婆和濒死的阿秀,最后看向广场边缘那具无头的、散发着浓烈秽气的怪物残骸,眼中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沉痛与更深的忧虑。
短暂的死寂之后,广场上的人群如同炸开了锅!
“死…死了?那怪物自己把自己弄死了?”
“是承伢子!我刚才看到承伢子好像动了一下手!”
“是药婆婆!药婆婆用命救了承伢子,顺带弄死了怪物!”
“药婆婆…阿秀她…”
“可…可那怪物是…是大山啊!他最后…好像清醒了?”
“祠堂的邪祟…还在!大山只是被它害了!”
“那承伢子呢?祠堂是他闯的!这邪祟是不是冲他来的?今天死这么多人,药婆婆也…他…”
复杂的情绪在人群中翻涌——劫后余生的庆幸、对药婆牺牲的悲痛、对何大山遭遇的恐惧与同情、对祠堂邪祟的憎恨…最终,一部分怨毒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昏迷的何名承身上。恐惧需要宣泄的出口,而带来灾祸的“源头”,似乎成了最顺理成章的目标。
“不能留他了!”
“把他交出去!交给祠堂里的东西!或许…或许能平息那东西的怒火!”
“对!交出去!”
“闭嘴!”石头猛地站起,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受伤的猛虎,死死盯着那几个煽动的人,手中染血的柴斧重重顿地,发出沉闷的巨响,“谁再敢说一句!老子现在就劈了他祭药婆婆!”
慑于石头的凶悍和地上那具怪物残骸的余威,骚动暂时被压制下去,但压抑的怨气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人群中无声地酝酿。
* * *
祠堂废墟深处。
污秽井口上方,两点猩红的巨眼剧烈地波动着!翻涌着惊怒、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源自本能的**忌惮**!
就在刚才!
它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精心编织、覆盖整个村落、用以侵蚀转化傀儡的秽源巨网,被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冰冷秩序与精准破坏意念的力量,瞬间撕裂了一个关键的节点!导致它刚刚转化、实力最强的一个傀儡瞬间失控、自毁!
更让它心惊的是,这股力量的源头,正是它视为“容器”和“钥匙”的那个少年!而且,这股力量中蕴含的秩序气息,与那卷该死的秘典同源,却又多了一丝…属于那少年烙印本身的、难以言喻的**排斥**与**成长**特性!
“容器…钥匙…在…觉醒?!” 宏大扭曲的意念充满了冰冷的杀机,“必须…尽快…抹除…变数!”
然而,融入那截“钥匙碎片”带来的力量提升尚未完成,核心的污秽本源还在剧烈沸腾融合之中,无法立刻发动雷霆一击。强行中断融合,代价巨大。
猩红巨眼不甘地转向井口深处,那被无数暗红锁链缠绕束缚的模糊人形轮廓(七叔公)。此刻,那黯淡的轮廓似乎因为刚才秘典的震动与外界剧烈的秽气波动(何大山自毁),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被侵蚀麻木的…**挣扎**?!
“哼…残渣…也敢…妄动…” 冰冷的意念扫过,暗红锁链猛地收紧,将那点挣扎彻底碾灭。
* * *
桃花源村落外围,靠近后山禁地边缘的密林深处。
一道踉跄的黑影如同丧家之犬,在黑暗中艰难穿行。正是那个潜入祠堂交易的白面面具人!
他脸上的惨白面具布满裂痕,半边破碎,露出底下苍白失血、带着一道深可见骨灼烧伤痕的下颌。他左臂无力地耷拉着,衣袖破碎,露出的手臂皮肤呈现出大片的灰黑色坏死,散发出淡淡的秽气腥臭。显然在逃离祠堂时,遭到了怨煞实体迁怒式的攻击,伤得不轻。
“该死的…疯子…” 面具人靠在一棵枯树上,剧烈地喘息,声音沙哑而怨毒。他迅速检查了一下怀中的黑色油布包裹(包裹着那截暗沉骨骼的残留空间波动痕迹),确认交易“凭证”还在,稍稍松了口气。但想到那怨煞实体最后被惊扰后的狂暴一击,依旧心有余悸。
他撕下破碎的衣襟,胡乱包扎着左臂的伤口,又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小瓶,倒出几粒腥臭的药丸吞下,压制体内翻腾的秽毒。
就在这时,他耳朵微微一动,猛地转头看向村落方向!那里爆发的剧烈秽气波动(何大山畸变与自毁)和瞬间的秩序闪光(何名承的灵觉爆发与烙印反击),清晰地传递到了这里!
“引动了…秽源巨网?还…撕裂了一个节点?” 面具人破碎面具下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那个‘钥匙容器’…竟然能做到这一步?难道情报有误…他不仅仅是‘容器’?”
他眼神闪烁,似乎在急速权衡。片刻后,他放弃了立刻远遁的打算,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
“变数…也是机会…” 他低语着,强忍伤痛,身形再次融入阴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朝着火光冲天的祖祠广场方向潜行而去。他需要确认那个“钥匙容器”的状态,或许…能捡个便宜?
* * *
祖祠广场,气氛依旧凝重如铁。
何守正强撑着,在护院的搀扶下,站在祭坛边缘。他脸色死灰,气息微弱,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扫视着惊魂未定的人群和广场边缘那具散发着阴冷秽气的无头残骸。
“肃静!” 何守正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强行压下了人群的骚动,“何大山为邪秽所侵,非其本愿!此乃祠堂邪魔之罪!非承伢子之过!”
他目光扫过那几个之前煽动交出何名承的人,眼神冰冷如霜:“再有妖言惑众、扰乱人心者…族规…严惩不贷!”
在族长积威和地上怪物残骸的震慑下,无人敢再出声反驳,但那些怨毒的目光并未消失,只是隐藏得更深。
“石头…” 何守正转向抱着何名承、如同护崽母兽般的石头,声音低沉而疲惫,“带承伢子…还有阿秀…去我家地窖…那里…有先祖留下的…守护符阵根基…能暂时…隔绝气息…”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阿秀,眼中闪过一丝沉痛,“药婆…尽力了…能否熬过…看她…造化…”
“是!族长!” 石头重重点头,小心翼翼地抱起何名承,又让旁边的妇人小心背起阿秀。
何守正又看向仅存的几位宿老和护院头领,声音带着决绝:“清理广场!焚毁怪物残躯!用生石灰水泼洒!所有接触过秽气的人,隔离观察!加强祖祠广场守卫!开启…祭坛守护阵基…最低限度运转…防备…祠堂邪魔反扑!”
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劫后余生的人群在恐惧的驱使下,开始麻木地执行。
何守正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何名承,又望向祠堂废墟那如同巨兽蛰伏的黑暗方向,疲惫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知道,怪物何大山的自毁,绝非终结。祠堂深处的邪魔,绝不会善罢甘休。而承伢子体内那正在“觉醒”的力量,究竟是福是祸?
风雨飘摇的桃花源,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短暂的喘息之后,是更加深不可测的黑暗与杀机。那潜行靠近的白面面具人,如同暗夜中的毒蛇,正悄然吐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