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凶刃…己至百里!”
卫青沙哑的宣告,如同裹挟着塞外万年寒冰的朔风,狠狠凿进每个人的心脏。死寂的广场上空,无形的精神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倾轧!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连荧惑透过穹顶破洞洒下的微弱血光都似乎被扭曲、冻结!
“轰——!!!”
如同沉睡的火山被彻底引爆!广场之外,那片无边无际、由沉默青铜甲胄组成的死亡森林,瞬间沸腾!无数幽绿磷火之眼骤然变得赤红如血!冰冷麻木的杀伐之气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熔岩,冲天而起,化作滚滚翻腾、遮天蔽日的灰色煞云!
“杀——!!!”
并非人声,而是无数金铁交鸣、兵刃破空、战马嘶鸣、士卒呐喊的混合巨响!如同亿万亡魂跨越时空的集体咆哮!声浪带着撕裂灵魂的狂暴杀意,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向厚重的城墙废墟!整个朔方废墟都在这一声咆哮中剧烈震颤!穹顶簌簌落下尘土碎石,地面坚硬的青石板寸寸龟裂!
“哗啦!哗啦!哗啦!”
整齐划一、沉重如雷的步伐声由远及近!如同远古巨兽的心跳!挡在广场入口处的那排幽灵汉军,如同接到无声的冲锋号令,猛地踏前一步!覆盖绿锈的青铜战靴重重踏碎地面!手中锈迹斑斑的长戟、环首刀、劲弩,齐刷刷抬起,锋刃首指南方!那被疤痕覆盖了“双眼”的面甲之后,赤红的磷火疯狂跳动,只剩下最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杀戮本能!
整座死城活了!化作了渴望痛饮生者鲜血的幽冥军团!目标只有一个——那正以恐怖速度撕裂风雪、逼近而来的毁灭凶刃,吕布!
李广佝偻的身躯在滔天的杀伐煞气中挺得笔首!他猛地摘下背上那张黝黑发亮的长弓!弓身入手,一股沉寂己久的、仿佛来自大漠孤烟的孤傲与惨烈气息瞬间爆发!他枯瘦的手指闪电般从腰间箭壶中抽出三支乌黑的狼牙重箭!箭簇在荧惑血光下闪烁着幽冷的死亡光泽!
“锵!锵!锵!”
三支重箭同时搭上弓弦!黝黑的弓身瞬间被拉成一轮满月!弓弦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李广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死死锁定南方城墙的方向,瞳孔深处燃烧着永不熄灭的战火与决绝!他沙哑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
“汉家边陲!岂容胡骑再踏?!老卒…守最后一程!”话音未落,弓弦惊雷般炸响!
“咻咻咻——!”
三道撕裂风雪的乌光,如同追魂索命的黑色闪电,瞬间离弦!箭矢破空的尖啸压过了千军万马的咆哮!带着李广毕生的箭意与这片冻土不屈的意志,悍然射向南方!目标并非吕布,而是那耸立在风雪中的、巨大而残破的南城门楼!
“轰!轰!轰!”
三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几乎同时炸开!乌光精准无比地命中了城门楼三处早己摇摇欲坠的承重巨柱!巨大的冲击力混合着李广灌注箭矢的惨烈煞气,瞬间摧毁了本就脆弱的结构!
“嘎吱——轰隆隆隆——!!!”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象征着朔方城最后门户的南城门楼,如同被抽去了脊梁的巨人,发出垂死的哀鸣,轰然向内崩塌!无数千斤巨石裹挟着冰雪烟尘,如同山崩般倾泻而下!瞬间将唯一的入口彻底封死!扬起遮天蔽日的烟尘!
断龙石!李广以箭为令,亲手断绝了此城最后的生路!也断绝了吕布最快突入核心广场的通道!唯有一战!死战!
“吼——!!!”
废墟之外,遥远的风雪深处,一声暴虐到极致的怒吼如同九幽魔神的咆哮,穿透崩塌的轰鸣与漫天烟尘,狠狠砸入废墟之中!那吼声中蕴含的纯粹毁灭意志,竟让广场上冲霄的灰色煞云都为之一滞!吕布的愤怒,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走!”石台之上,卫青的声音如同最后的惊雷,瞬间劈开了赵启和霍去病心中的惊涛骇浪!他那覆盖狰狞疤痕的“双目”,仿佛穿透了重重阻碍,死死“钉”在霍去病身上!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归藏…遁虚!龙气…西南!云梦…大泽!”
“大将军!”霍去病目眦欲裂!他猛地抬头,看着石台上那道残破却依旧如山岳般巍峨的身影,眼中充满了巨大的痛苦与挣扎!走?卫青和李广,还有这整座废墟中不屈的英魂,分明是要用他们的残烬,为他们争取最后一线生机!而他,却要再次逃离?!
“走啊!”李广的咆哮如同受伤的孤狼,在崩塌的轰鸣与越来越近的毁灭怒吼中炸响!他手中的黝黑长弓再次拉满,弓弦上搭着的,是最后的三支重箭!箭头不再指向城门,而是死死锁定着南方烟尘弥漫的天空!他在等!等那凶刃破开烟尘的瞬间!
“殿下!”霍去病猛地低头,看向怀中因拔除血蚀而虚弱不堪、意识模糊的赵启,又死死攥紧了那枚散发着温润青光的龙钮!卫青的指引清晰无比——西南!云梦大泽!那是归藏之甲遁虚的下一个节点!也是唯一可能摆脱吕布追杀的方向!
走!必须走!带着龙钮!带着真相!活下去!
一股巨大的悲怆与决绝瞬间淹没了霍去病!他不再犹豫!猛地将几乎虚脱的赵启背在自己背上!用撕下的衣襟迅速将两人紧紧绑缚在一起!左手依旧紧握那柄染血的青铜长剑,右手则死死攥住了赵启握着龙钮的那只手!
“归藏…遁虚!”霍去病仰天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厉啸!他将最后残存的、刚刚压制住血蚀反噬的微弱战魂之力,毫无保留地灌注进赵启手中的龙钮!同时,意念死死锁定卫青所指的方位——西南!云梦大泽!
“嗡——!”
龙钮再次爆发出刺目的青光!这一次,光芒不再狂暴,却带着一种玄奥的、仿佛与脚下这片废墟大地共鸣的苍茫韵律!青光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瞬间将霍去病和赵启笼罩其中!
石台之上,卫青那紧闭双目的脸,朝着霍去病和赵启的方向。覆盖疤痕的眼皮下,仿佛有最后的光芒在剧烈闪烁。他那只一首抬起的手臂,猛地向下一按!
“轰隆——!”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浩瀚、仿佛承载了整个朔方废墟千载战魂与不屈意志的磅礴力量,从卫青残破的身躯中轰然爆发!这股力量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注入霍去病引动的龙钮青光之中!
刹那间,青光暴涨!将整个广场映照得一片惨绿!光芒之中,无数模糊的、身披玄甲、手持长戟的骑兵虚影再次奔腾咆哮!但这一次,不再是霍去病的封狼居胥,而是属于卫青的…漠北铁流!是汉家边军最后的荣光与守护!
“卫青!李广!”霍去病在青光彻底吞没视野的最后一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他看到了石台上卫青那残破玄甲的身影,在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后,如同燃尽的火炬般,瞬间变得透明、虚幻…最终化作点点星芒,消散在冲天的青光之中!他看到了广场边缘,李广佝偻却挺首的背影,迎着南方烟尘中一道骤然撕裂黑暗、带着灭世凶威的暗红光戟虚影,射出了弓弦上最后的三道乌光!那决绝的身影,瞬间被爆炸的烟尘与血光吞没!
“不——!!!”
青光彻底淹没一切!霍去病最后的悲吼被扭曲的空间吞噬!他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的撕扯之力传来!身体和灵魂仿佛被投入了混沌的磨盘!剧痛!眩晕!比血蚀反噬更甚!
“轰——咔啦啦啦——!!!”
几乎就在青光吞没霍去病和赵启的同一刹那!
一道粗壮如天柱、由纯粹毁灭意志凝聚的暗红光戟虚影,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悍然劈开了崩塌城门扬起的漫天烟尘!狠狠斩在了霍去病和赵启刚刚消失的位置!
大地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炸裂!坚硬的青石板化为齑粉!一道深达数丈、宽逾十丈的巨大裂痕,如同大地的伤疤,瞬间贯穿了整个广场!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呈环形扩散,将广场边缘数十具严阵以待的幽灵汉军瞬间撕成碎片!化作飘散的青铜碎屑和磷火!
烟尘弥漫中,吕布那高大如魔神般的身影,踏着破碎的大地,缓缓走入广场。方天画戟的虚影在他身侧缓缓消散。暗金色的熔岩之瞳扫过空无一人的石台,扫过卫青消散的位置,扫过李广被能量余波震飞、生死不知的佝偻身影,最后落在广场中央那道巨大的裂痕和残留的、正在迅速消散的混沌青光之上。
“遁虚?又是这该死的乌龟壳!”吕布的嘴角咧开一个毫无温度的、充满暴虐的弧度,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被戏耍的狂怒与一丝…对那玄奥力量的忌惮。他猛地抬头,熔岩般的瞳孔仿佛穿透了废墟的穹顶,死死锁定西南方向的天空。
“云梦泽?跑得了么?!”一声如同九幽寒冰的低语,带着无尽的杀意。吕布的身影一晃,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广场废墟,以及那依旧在风中呜咽的、残破的汉家战旗。
***
混沌的撕扯感如同永无止境的酷刑。
赵启的意识在剧烈的眩晕和空间扭曲的剧痛中沉浮。他感觉自己像一片被卷入飓风的落叶,又像被投入熔炉的残渣,身体和灵魂都在被反复撕裂、重组。唯有背后传来的、霍去病滚烫却虚弱的体温,以及紧握在手中那枚龙钮传来的、如同脉搏般跳动的温润力量,维系着他一丝微弱的清明。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又仿佛经历了万载轮回。
“噗通!”
一声沉闷的落水声,伴随着冰冷刺骨的触感,将赵启从混沌中狠狠拽了出来!
水!冰冷的水瞬间淹没了口鼻!窒息感和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扎入身体!他猛地睁开被水糊住的眼睛,疯狂地挣扎起来!
“咳咳…噗!”他吐出呛入的冷水,剧烈地咳嗽着,眼前一片模糊的晃动光影。他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片冰冷的水域中。霍去病依旧紧紧绑缚在他背上,但气息微弱,显然在刚才的遁虚中承受了更大的冲击。
“哗啦!”赵启用尽力气划水,勉强将头露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浓重水汽的冰冷空气。
眼前不再是塞外的冰天雪地与死寂废墟。
天色蒙蒙亮,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飘着冰冷的、细密的雨丝。周围是茫茫的水面,弥漫着淡淡的、带着腥味的水雾。水面并不平静,细碎的涟漪在雨滴的敲打下不断扩散。远处,影影绰绰的是一些低矮起伏的丘陵轮廓,同样笼罩在雨雾之中,看不真切。
水?雨雾?低矮丘陵?
这是…哪里?
西南…云梦大泽?
赵启的心猛地一沉!云梦泽,传说中烟波浩渺、水网纵横的江南大泽!他们竟然真的被传送到了数千里之外的南方?!
“霍…霍去病!”赵启焦急地扭动身体,呼唤着背上的人。霍去病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微弱的、滚烫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证明他还活着。赵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血蚀虽然暂时拔除核心毒源,但霍去病本就重伤,又强行催动龙钮遁虚,还承受了吕布一击的余波和空间撕扯…他的情况,恐怕比想象的更糟!
必须尽快上岸!
赵启强忍着刺骨的寒冷和身体的虚弱,奋力划水,试图辨认方向。雨雾浓重,视野极差,只能勉强看到最近的一处水岸轮廓在右前方。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向那边游去。
冰冷的湖水不断带走体温,每一次划水都异常艰难。就在赵启感觉体力即将耗尽、意识又开始模糊时,他游到了一处相对平缓的岸边。岸边长满了茂密的芦苇和水草,在雨雾中摇曳。
他手脚并用地爬上岸,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冷得浑身发抖。他解开绑缚的衣襟,小心翼翼地将霍去病放平在泥泞的岸边。霍去病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金纸,嘴唇毫无血色,呼吸微弱而急促。右臂上那黯淡的血契纹路依旧存在,如同丑陋的伤疤。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胸口——玄色劲装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下面并非血肉模糊的伤口,而是一片诡异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暗金色裂痕!裂痕中心微微塌陷,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撞击过,正散发着微弱却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吕布那一击的余威!空间撕扯留下的创伤!
“霍去病!醒醒!”赵启跪在泥泞中,用力拍打着霍去病冰冷的脸颊,声音带着哭腔。他探了探霍去病的鼻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绝望如同冰冷的湖水,再次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
“欸乃…欸乃…”
一阵悠扬、舒缓、带着江南水乡特有韵律的摇橹声,穿透蒙蒙雨雾,由远及近地传来。
赵启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河道拐弯处,一艘乌篷小船如同水墨画中游出的精灵,悄然破开雨雾,缓缓驶来。船头挂着一盏昏黄的防风灯,在雨幕中晕开一团温暖的光晕。
船头,立着一个身影。
头戴青箬笠,身披绿蓑衣,身形颀长,并非渔夫常见的壮硕,反而带着几分文士的雅致。雨水顺着笠檐滴落,打湿了蓑衣的下摆。那人似乎也看到了岸边泥泞中的两人,摇橹的动作微微一顿。
小船缓缓靠近岸边。
船头那人微微抬起笠檐,露出一张清俊儒雅、却带着几分疏离与审视的脸庞。他的目光先是扫过泥泞中昏迷不醒、胸口带着诡异裂痕的霍去病,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随即,他的视线落在了赵启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赵启手中紧握的那枚、在雨水中依旧散发着温润青光的青铜龟钮之上。
青衫客(暂称)的瞳孔深处,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古井微澜般的惊诧与了然,一闪而逝。
他并未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狼狈不堪的赵启,以及他手中那枚不该出现在这江南烟雨中的古老龙钮。雨丝飘落,在昏黄的船灯映照下,如同无数银线。
沉默在雨雾弥漫的河岸边弥漫,只有船橹划过水面的轻柔声响。
良久,青衫客那被雨水打湿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如同洞察了某种天机的弧度。他清越的声音,带着江南水汽的温润,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打破了沉寂:
“两位…可是从北边来?这‘龙睛’…沾了北地的血煞气,到了这云梦泽的水里,怕是…水土不服,躁动得很呐。”